12.历经磨难4（大洋说圣人王阳明）

上回说到，王阳明在胜果寺养病，却不想突然遇到了两个锦衣卫王五和赵六来抓自己。被他们二人带到杭州城门附近，王阳明正愁无计脱身之时，突然从背后追赶来了两个人。王阳明看他们好像很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问他们：二位刚才是在叫我吗？
阳明一问，刚刚那位叫住王阳明的人就接话了，他说：“大人呐，您不记得我们了吗？我们跟您在胜果寺见过的，我们兄弟二人都是在胜果寺借宿的香客，我叫沈玉。”他说完又朝身边的兄弟一指，“这位兄弟叫殷计。”
听到这里，锦衣卫王五赵六两兄弟这会儿心里也犯嘀咕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两个家伙，他们想干嘛？王五刚想盘问他们，却听见沈玉继续对王阳明说道：我们听说阳明先生乃是当世的大贤人，平时在寺里不敢前来打扰。刚刚听说有两位官军老爷挟持先生离开了寺里，我二人担心他们对先生不利，所以一路追了过来，找寻先生的下落。”
王阳明听沈玉讲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锦衣卫这帮人干的是阴暗的勾当，光天化日之下还不敢行凶，看来这两个锦衣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把我怎么样了。
果然，那两个锦衣卫一听沈玉的话，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王五恶狠狠地对沈玉二人说道：“这位王大人可是我们要带走的朝廷罪人，你们二人怎能随便接近于他？想找死吗？”这时，殷计开口说道：“罪人？我可听说朝廷已经降罪给王大人，贬了王大人的官职，不知道又要给王大人安上其他什么罪名呢？”
一句话问得王五哑口无言，只好对他们说，“去去去，赶紧走。别妨碍我们办差。”王五和赵六也不理会沈玉他们，继续架起王阳明就往前走。沈玉兄弟二人见一时搭救王大人不得，也只好继续尾随其后。
一边走，王五就心想：现在有了沈玉这两人跟着，那是不太好对王阳明下手了。先走走吧，等到天黑了再想办法。
就这样，王五他们押着王阳明在前面走着，沈玉他们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不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王五他们将王阳明带到了江边一处废弃的小屋之中，沈玉赶忙加快脚步跟了进去。王五见这里是个僻静的地方，便打算在这小屋之中对王阳明动手，然后抛尸江中，来个毁尸灭迹。可如今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参和进来，行动多有不便。王五见事已至此，只好把事情挑明了。他让赵六看好王阳明，然后把沈玉他们拉到屋外，低声说道：“两位朋友，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是奉我家主人刘瑾刘公公之命，来取王大人首级的。你二人实在是不相干之人，速速离开吧，别再跟着我们了。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沈玉一听，连忙对王五说：“我说军爷，王大人如今也算是浙江人尽皆知的贤人，如果你们将他杀了，砍下他的头颅，难道不残忍吗？况且王大人就算有罪，可也还是朝廷命官，如今要在这钱塘江口杀害他，弃尸于此，如果被这里的官府发现了，要是追查起来二位可不好脱身。这事绝对不可行！”王五一听，心想：他这意思是不让我们亲自动手，那如果让王阳明自己动手，那倒省了不少事情。于是，对沈玉说：“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我留他全尸便是。”
说完，王五转身回到屋内，走到王阳明面前，解下了腰间缠着的一条腰带，长有丈余。将它递给王阳明，说道：“王大人，我兄弟二人本来奉命要在此取你首级，但刚刚你那位沈玉兄弟替你说情，要留你全尸，如今让你自行了断，可好？”
王阳明看着这条腰带，内心五味杂陈，刚想开口讲话。沈玉急忙冲了进来挡在王阳明前面，对王五说道：“哎呀，我说军爷，这也使不得啊，让王大人成了吊死鬼跟你动手杀死他不是一样残忍的嘛。”
王五一听就火了，丢下腰带拔出刀来，指着沈玉，破口大骂：“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要啰嗦，老子连你一起宰了。今天这事，必须做个了结，否则我们哥俩也无法交差，同样也会死于刘公公之手！”
正在这时，殷计赶忙上前按住了王五的刀，对王五说道：“军爷不必动怒，在下有一个万全的法子。何不让王大人半夜自己投江而死，这样既可以让王大人留一个全尸，又不会被地方追查所累，两位大人也能回京交差复命。如此岂不妙哉？”
王五想了想，这个主意的确可行。他便把刀收回了刀鞘之中，看了一眼赵六，问道：兄弟，你意下如何？
赵六说：“大哥，只要我们亲眼看见王大人投江自尽就没问题。”
王五听了点点头，对殷计说道：“行吧，就依着你们的意思，让王大人自己去投江吧。”
这时的王阳明已经明白，沈玉和殷计这两位朋友已经尽力了。让我自己投江，龙王爷收不收我就看我的造化了，总比一刀下去砍了我的脑袋要强。也许这是今晚最好的结果。想到这里，王阳明就朝门外走去。
可就在这时，沈玉把王阳明拦住了：“王大人且慢。”然后，对王五他们说道：军爷，既然王大人今晚将命丧于此，我们何不去买点酒来共饮，一来算是为王大人送行，二来也刚好营造一个王大人醉酒之后不小心落水而死的事实。”
王五一听， 心想：这沈玉事儿怎么那么多。不过，他说的都挺在理。好吧，就陪你们喝点儿吧。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了，这王阳明还能被你们这两个书生劫了去不成。
于是，王五对沈玉说道：好，那就都依了你们。只是我们兄弟不曾带酒在身边。你们得去买酒来。
沈玉一听，说：这个好办，刚过来的路上我见附近有个酒铺，去买上几斤酒肉回来就好。不过，我跟殷计得有一人留下来。我们要是都走了，我可放心不下王大人。
王五一听沈玉信不过他们，有些生气，说道：“哼，大爷我今天不是看在你们重情重义的份上，早让你们见阎王了。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不会对王大人下手的。”
这时殷计过来对王五说话了：那要不这样，沈大哥跟您去买酒，我跟那位军爷守着王大人，咱们两方都不吃亏，您看意下如何？
王五也是个爽快人，说：好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捡起了刚刚丢在地上的腰带，刚准备重新系好，跟沈玉去买酒，可抬头看了一眼王阳明，心想，我这一走，万一他跟殷计合起来把我兄弟赵六算计了，可就麻烦了。
于是，他拿着腰带，对王阳明说：王大人，对不住了，把你绑上我们兄弟才好安心。
王五一边说一边就把王阳明绑在了屋子里的立柱上。王阳明感觉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心知自己今天凶多吉少，便对沈玉兄弟二人说道：“两位兄弟，多谢你们前来相救之情。不过我今晚难逃此劫，必有一死，还劳烦两位告知我的家人来替我收尸。”二人听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有些悲凉，殷计有些沉重地对王阳明说道：“先生放心，我等定当将此消息告诉您府上。但若没有您的亲笔信件，怕您的家人难以相信啊。”
王阳明叹了口气，说道：“我袖中倒是还有几张白纸，但此处没有笔墨，也无从写起啊。”沈玉说道：“这个好办，我一会儿去买酒时，管店家借来笔墨便是。”沈玉说完便跟王五去买酒了，赵六带着殷计走到屋外，在门外守着王阳明。
过不多时，沈玉他们买来酒菜，拎着一个食盒就回来了，赵六开门让大家走进屋内和王阳明饮酒。王五他们随身都带着椰瓢，这椰瓢就是椰子壳做的瓢，可以拿来装水，古代的武士侠客经常带在身边，用来取水或喝酒。沈玉先斟满了一瓢酒，看着绑在柱子上的王阳明，想到王大人将命丧今晚，不禁潸然泪下，边哭边将酒端到了王阳明面前。王阳明接过酒水，说道：“我得罪朝廷，是我自寻死路，我都不伤心，你又何必替我伤心呢。”说完，举起椰瓢一饮而尽。
殷计也斟满了一瓢端给王阳明，他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两大瓢酒下肚，王阳明有些不胜酒力，便对沈玉二人说道：“我不能再喝了。两位既然对王某如此高情厚爱，那就替我敬一下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吧。我还要给家人写下这绝笔之信呢。”
沈玉一听，看了王五一眼，上来给王阳明松绑了。随后便从食盒里将借来的笔墨取出来递给王阳明，王阳明坐到靠窗的小桌边，从袖中抽出白纸，提起笔来，借着月色便写了一首绝命诗，叫做：
学道无成岁月虚，天乎至此欲何如。生曾许国惭无补，死不忘亲恨有余。
自信孤忠悬日月，岂论遗骨葬江鱼。百年臣子悲何极，日夜潮声泣子胥。
王阳明边吟边写，写罢一首仍诗兴不减，于是再作一首，写道：
敢将世道一身担，显被生刑万死甘。满腹文章宁有用，百年臣子独无惭。
涓流裨海今真见，片雪填沟旧齿谈。昔代衣冠谁上品，状元门第好奇男。
写完两首绝命诗之后，王阳明又写了一封绝命书，内容太长，这里不多赘述，总之就是无比感伤，无限凄凉。在此封书信背后，王阳明用篆书写下十字：阳明已入水，沈玉殷计报。
就在王阳明写这几封书信的时候，那两个锦衣卫本都是粗人，不通文理，但看见王阳明手不停笔，一气呵成。两人是面面相觑，都惊叹王阳明果然是天才。王阳明边写边吟，沈玉和殷计跟两个锦衣卫也借着王阳明的诗文相互劝酒，都喝得酩酊大醉。
现在，整个屋子里就王阳明是清醒的，他能趁着这个机会逃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