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史17 | 丁见民：从分取杯羹到利益均沾：门户开放政策与中美关系

一、知识点卡片 

二、思维导图

三、正文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南开大学的丁见民。上一讲我讲了美国托拉斯垄断组织的形成和斗争，这一讲我们来聊一聊19世纪末期20世纪初期美国在亚洲的扩张与中美关系的变化。

19世纪末期，帝国主义加紧对中国领土的掠夺，掀起了划分势力范围的瓜分狂潮。亚洲新兴国家日本也成为中国的巨大威胁。1894年，日本发动甲午战争全面侵华，到1895年逼迫中国签订《中日马关条约》。

该条约的主要内容有（1）中国承认朝鲜的“独立”，实际上承认了日本对朝鲜的控制；（2）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及澎湖列岛给日本；（3）赔偿日本军费白银2亿两。由于割让辽东半岛损害了其他国家的在华利益，俄国、法国和德国干涉，日本被迫把辽东半岛归还中国，而中国则另外需要向日本缴纳3000万两白银作为赎金。

北方的沙皇俄国也虎视眈眈，伺机侵略中国。1896年，沙皇尼古拉二世举行加冕典礼，李鸿章与俄国签订了《中俄密约》，规定俄国军舰可以驶入中国的任何口岸，俄国可以在中国的黑龙江和吉林两省修筑铁路。1898年，俄国得寸进尺，迫使中国签订《旅顺大连租地条约》，租借旅顺和大连作为俄国的军港，租期99年，将东北地区划分为俄国的势力范围。

其他列强接踵而至。德国以干涉还辽为借口，于1898年迫使清政府签订《胶澳租借条约》，租借胶州湾，并将山东划分为德国的势力范围。法国和英国也都提出了划分势力范围的要求。

早在1895年法国强占云南，增设开放口岸。1898年法国逼迫清政府不得将广东、广西和云南给予他国，取得中国邮政管理，修筑滇越铁路的特权。1899年，法国则进一步租借广州湾。从此，云南、两广大部分地区成为法国的势力范围。

英国则在1898年与清政府订立条约，强租九龙新界，扩大香港的范围，租期99年。同时又与清政府签订条约，强租山东威海卫。这一时期，英国将长江流域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要求清政府保证，不得将长江沿岸割让或者租借给其他国家。

与欧洲列强和日本直接瓜分中国不一样的是，从19世纪40年代到1898年，由于力量所限，美国在中国主要奉行所谓的“小伙伴”外交。什么是小伙伴外交？美国主要是跟随在英国等欧洲列强之后，作为他们侵略中国的帮凶，以达到“分取杯羹”的目的。

1862年3月，威廉·西沃德国务卿在给驻华大使蒲安臣的训令中，就清楚地表明了这种“小伙伴”外交的实质。他说：“英国和法国在中国的出现，不仅是他们的外交代表，而且还有支持他这些外交代表的陆海军力量。不幸的是，你并没有（这些力量的支持）。就我的理解所及，我国在华利益与上述两国一致。没有理由怀疑英国和法国公使的行动将充分促进所有西方国家的利益。”因此，西沃德训令蒲安臣与英法公使密切合作。

但是美国也不甘心奉行这种小伙伴政策。1880年美国国务卿就明确提出：“我们应该有一个独立的对华政策，不应单纯地依附于英国。”另外一位美国政治家亨利·洛奇则说：“整个欧洲都在中国扩张，如果我们不在东方建立自己的地位，那么，未来可以给我们带来财富的巨额贸易，以及对我们至关重要的广阔市场，都会在实际上对我们关闭。”

早在19世纪中期，美国国务卿威廉·西沃德就认为，美国和其他国家的角逐的地点将不是在大西洋、加比勒海、波罗的海，而是在太平洋和亚洲大陆，他们将在东方的大陆和海洋上遇到对手和竞争者。美国人若能控制亚洲市场，必将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美国在亚洲扩张的战略目标是中国。在1890年代，美国对华贸易额增加了200%，从730万增加到2300多万美元。美孚石油公司在此之前已经垄断了中国的煤油市场达20年之久。1895年，美国洛克菲勒财团支持成立的美国华美合兴公司谋求在中国修建铁路干线。

在这之前美国经济利益重点在欧洲和拉美，在华的投资和贸易额都很少，但是美国垂涎于中国的潜在而广阔的市场。在美国扩张主义者眼中，中国就是一块大肥肉，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谁取得中国这个大市场，谁就能够成为世界贸易大国，谁就能成为世界一流强国。美国人贝弗里奇说：“今后我们最大的贸易一定是在亚洲。太平洋是我们的海洋”，“中国是我们天然的消费者”。

在这样的既定目标下，美国在1898年成立，美国亚洲协会，开始敦促美国政府采取更加积极的对华政策，对抗沙俄和日本的势力，保护美国商人的在华利益。纽约《先驱报》鼓吹，中国“门户必需开放，必需自由，如果必要的话，大炮能够让它保持开放。”

不过，19世纪末期的美国，虽然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强国，经济实力超过欧洲的英国、德国和法国，但是在军事上还是一个侏儒，力量极为弱小。美国陆军当时只有大约10万人，而在中国角逐的沙俄、德国和法国军队人数则分别有75万、50万和60万。

美国海军的力量虽然有所壮大，居于世界第六位，但和前面的几名相比，还是太过弱小。美国军舰总计只有81艘，其中一级战舰18艘。英国、法国、俄国和德国的军舰数量远超美国，英国军舰最多，达到581艘，相当于美国的7倍。即使是最少的德国也拥有200多艘军舰。无论是陆军实力还是海军实力，美国都远远落后于欧洲老牌列强，无力和他们对抗。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根本无力采用军事手段在中国划分势力范围。当时钢铁大王卡内基曾讽刺说，美国的“陆军和海军只能做一件事情——占点小便宜或者被任何一个列强轻易而举地击垮。”

虽然军事力量较弱，无法直接和其他列强竞争。但从另一方面来看，19世纪的美国已经在全球排名第一，资本雄厚，商业发达。它完全可以凭借其强大的经济实力，以竞争的方式显示其扩张，而没有必要诉诸武力。

再者，当时列强在华实力大致相当，相互之间矛盾重重，互不相让。英国对俄国在东北的扩张极为忧惧。而日本对俄国、德国和法国干涉还辽耿耿于怀，力图对俄国复仇。

德国人也不愿与英国联合干涉俄国在东北的扩张。这种表面上的均势，使得英国开始与美国接近。英国经济实力雄厚，资本充裕，中国广阔市场的全部开放对英国最为有利。实际上，英国是门户开放政策的始作俑者，率先提出中国门户开放的要求。这就为美国门户开放政策提供了重要的国际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不愿采取直接对抗的策略对华扩张，而是竭力挤入中国，保证和扩大在华利益。故而，它利用欧洲列强之间的矛盾，鼓吹门户开放政策。

1899年9月，美国国务卿约翰·海向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日本、意大利等列强发出第一次“门户开放”的照会，要求列强相互承认各自在华的所谓实力范围和既得利益，承认他国在本国势力范围内可以享有同等的关税、通商和航运等利益。

照会强调，美国政府不承认“任何国家在中国任何部分享有的排他性权利”，“不希望美国公民的利益因为任何列强在其所控制的势力范围内的排他性待遇而受到损害”，呼吁为世界商业保留一个开放的市场。这就是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

对于这个照会，欧洲列强反应不一。有的积极，有的消极，有的敷衍，但是都闪烁其词地表明了态度。约翰·海匆忙宣布，各国政府已经明确接受了美国提出的上述原则。

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八国联军入侵中国。美国担心欧洲列强乘机打破在华均势，扩大各自的势力范围。当年7月，约翰·海再次向列强发出照会，重审“门户开放”的原则。第二次照会与第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1）它强调保持中国的“领土与行政实体”；（2）要求中国遵守不平等条约的各项规定。至此，美国的对华政策已经日趋完善。

这一政策不仅避免了美国在华利益被其他国家排挤出去的危险，而且也使得美国的触角可以深入到他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享有他国同等的侵华特权。美国并不反对中国领地被割让的事实，而是力图挤入列强的势力范围，保持和扩大美国的在华利益。

1901-1903年，俄国在军事占领东三省期间，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一语道破门户开放的真谛：“我们完全承认俄国在满洲的特殊地位，我们没有任何行动去干涉它在满洲的进程与其野心。我们所坚持的仅仅是：俄国必须给予我们美国人进入该地区平等地从事商业活动的机会和权利。”

此后门户开放政策还成为美国对外政策的指导性原则。当美国在某一时期或者某一地区无力实现其独占而提出的政策，目的是保存其势力。这一政策不仅适用于中国，而且应用于美国势力相对不足的其他地区。

对于这一政策的评价

中国之所以最终未被帝国列强完全瓜分，主要是因为中国人民的英勇反抗。此外，列强之间势均力敌，相互牵制，矛盾重重。而中国领土广阔，任何一国在当时都无力鲸吞中国。

门户开放政策的发表是一种标志，它标志美国国际地位的提升。我们知道长期以来美国都奉行跟随英国炮舰的小伙伴政策，然后分取杯羹。随着美国实力的增强，美国开始成为亚太地区争夺的主角之一，故而提出了独立的远东政策，即门户开放政策。

而这种政策的提出，是美西战争后美国新的国际地位所决定的。1900年，亨利·洛奇指出，若是在三年前，美国提出门户开放政策，列强或许只会“耸耸肩，一笑了之”，但到1900年，列强之所以同意美国的建议，是因为“它们面对的是马尼拉的主人。”这里的马尼拉是菲律宾的首都，意思是在亚洲已经站稳脚跟的美国，拥有了让其他列强不可忽视的力量。

美国的门户开放并不是如约翰·海所言，是为了维护中国的永久安全与和平，也不是为了保全中国的领土和行政完整，完全是为了维护美国自身的根本利益。有4亿人口的中国是美国未来重要的潜在市场。美国孜孜以求的商业利益是它对华政策的指路星辰。

面对列强瓜分中国的严峻形势，美国不会听之任之，而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在华的最大利益。门户开放是在当时历史条件下美国最聪明最有利可图的一种选择。

它既可以获得保全中国领土和行政完整的美名，又可得到其他列强在华的同等权利。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诚如一位美国学者所言：“在某种意义上，美国采取反对欧洲殖民主义的立场，是为了占领欧洲在中国的市场份额而已。”

约翰·海在提出门户开放政策仅仅5个月后，就秘密指令美国驻北京公使，设法在中国福建省的三沙湾为美国获得一个海军加煤站。

当日本觉察到俄国加快在中国东北的侵占步伐时，询问美国是否准备捍卫他所提出的原则，美国答复是，美国无意与其他任何国家为敌，无意在东方强行推行门户开放。所谓维护中国的领土和行政完整，不过是美国的幌子。

西奥多·罗斯福总统自己也对门户开放政策能否实施心存疑虑。1905年他说：“在中国实行‘门户开放’政策是一件大好事，我希望它将来会行之有效。”但是他发现，一旦有一个强国决心置“门户开放”政策于不顾，宁可冒着战争风险也在所不惜，这一政策也就烟消云散了。

20世纪以后日本和俄国在东北的扩张就是明证。1903年，俄国与日本因为争夺中国东北地区，爆发战争。交战双方，无论是日本还是俄国，都无视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这导致美国门户开放政策的瓦解。到20世纪30年代，日本一步步扩大对华侵略的范围，甚至最终在1937年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完全破产。

好了，我们今天的内容就讲到这里。这一讲我们讲了美国对中国实施的门户开放政策以及这一时期的中美关系。下一讲，我们来讲一讲一战与美国的崛起。

我是南开大学的丁见民，我在喜马拉雅等你，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