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金坑垒金阶

撰文/朗诵/摄影/制作：雷声

        金坑，广西龙胜县崇山峻岭中一个红瑶山寨，几年前，不通电，不通公路，极贫极困。

       冯文真，冯玉祥将军之孙女、美籍华人，先后8次来到金坑，用相机记录着瑶寨的山山水水。

       克劳特，一位60岁的法国男子。2003年至2009年间，他在金坑大寨旅馆一住就是6年，肩扛摄影机奔波于金坑的山山寨寨。

        ……

        贫困的瑶寨金坑魅力何在？

        梯田，千层百叠的梯田！

       城市生，城市长，没下过乡，没学过农。知道梯田是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我以为，山西昔阳大寨村，七沟八梁一面坡的虎头山上，是陈永贵带领大寨人开创了中国农村的梯田历史。

       知道龙脊梯田是几年前开始喜欢摄影时的事。在令人震撼的照片上，我才知道，广西龙脊梯田始建于宋，完成于清，迄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比山西昔阳大寨梯田早了1000年！

       知道龙脊金坑梯田是出发前的事。一份资料告诉我：龙脊梯田景区分为平安壮族梯田景区 （A区）和金坑红瑶梯田景区（B区）。平安梯田集中在平安寨；金坑梯田位于大寨地区，大寨地区由大寨、田头、壮界、新寨、小寨等五个寨子组成。因这里地形酷似“天坑”，50年前地质队员又在山上找到了黄金矿脉，“金坑” —— 这个吉祥而富有的名字逐渐取代了大寨。瑶民企盼着富足，企盼着老祖宗千百年开辟的梯田变金碗。

       盼了几十年，叫了几十年，“金坑”穷了几十年。

       改革开放，瑶寨变成了“金坑”。千层百叠的梯田、传统的吊脚木楼、淳朴的民风民俗，吸引了海内外目光，深山瑶寨每年竟有十五六万游客纷至沓来。

       金坑梯田景色神奇瑰丽，四季变幻。春天，灌满水的层层梯田映衬天光，如根根银带相叠；夏日，绿油油的禾苗随风翻卷出道道绿波；金秋，漫山铺金，层层梯田若级级金阶，梯田环绕的山峰又似座座金塔；隆冬，银装素裹，梯田、山寨都被嵌入冰雕玉砌的童话世界，千万条雪白的田埂如银蛇飞舞。春叠银带，夏翻绿浪，秋垒金阶，冬盘苍龙。金坑梯田让我魂牵梦绕。

       中秋节一早儿，踏上南下列车，直奔山水桂林，看兴安灵渠，逛三江侗寨，赏阳朔风景，圆金坑美梦。

       金坑距离桂林市区不足80公里。与桂林喀斯特地貌截然不同，金坑狭窄的盘山公路依山临渊，蜿蜒于巍峨的群山之中，被茂密的山林所遮掩。“之”字形的急转弯，一个接着一个，陡峭的山峰，一座接着一座，扑面而来，“面的”宛如“乌蒙磅礴”中滚动的泥丸。左恋青山右瞰渊，葱茏九转入云端，群峰在我脚下走，龙脊助我上九天。

       傍晚时分，车到大寨。全景楼服务员小于下山接我。

       全景楼位于金坑的制高点一号观景台，海拔1207米，临窗即可观日出。尽管山高，尽管价贵，我还是选择住在那里。

       昨夜一场秋雨，陡峭山路更加湿滑，攀行而上，异常艰难。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当注铅的双腿拖进全景楼时，群山已被夜幕吞噬。

       金坑的夜很静，没有喧嚣，没有嘈杂，唯有蛙鸣似有还无，溪水潺潺如雨。

       推开窗棂，山风袭来，夜凉如水；星辰在夜空泯灭，大山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倚窗远眺，天幕黑黑；仰望长天，期待今宵皓月升空，企盼明晨云开雾散。

       一夜难眠。

       次日清晨，一次次起床开窗，一次次失望至极——雾锁群山。

       九点。再次开启窗棂，我惊呆了：一阵清风过后，浓雾慢慢散开，云雾之中，梯田时隐时现，如链似带，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小山如螺，大山似塔，高低错落，层层叠叠。那一条条曲线像一群在嬉戏的龙蛇，妩媚得灵动，潇洒得意；那一条条蜿蜒穿行于梯田间的小路，飘忽成一根根细绳，在云雾中飘来荡去；那被拥在梯田怀抱里的一幢幢古色古香的吊脚楼，在云遮雾绕中好似九天仙宫。金坑梯田在莽莽青山间飘渺沉浮，集壮丽与秀美于一体，融自然与人工于一身。全景楼的窗户像一个风光无限的相框，无论放眼何处，映入眼帘的都是一幅幅绝美的自然画卷。

       下楼来不及了，拉把椅子，放在窗前，站在上面，屏住呼吸，紧按快门。

       短短几分钟，只有短短几分钟，风停雾聚，群山踪影全无。

       ......

       下雨了！

       雨幕中，云雾渐渐散开，群山、梯田逐渐清晰起来。

       撑起雨伞，站在一号观景台，极目远望，猫儿山和景区最高峰——福平包隐约可见；低头俯视，四五十平方公里的梯田尽收眼底：梯田首尾相连，层层依偎，高低错落，向远处延伸；一块块梯田，一道道曲线，像一个个美妙的音符，似一道道神奇的乐谱，在澎湃起伏的山峦间奏响大地乐章……

      金坑梯田有三个观景台。全景楼所在地是一号观景台，它有个好听的名字 ——西山韶乐；二号观景台叫千层天梯，可以看到层层梯田似楼梯一样直砌云端；三号观景台叫金佛顶，可以看到“雄鹰展翅”和“金线吊葫芦”以及夕阳落山的景观。

       离开一号观景台时，太阳露出了笑脸。

       游走在山间，远远望去，但见山路悠悠，蜿蜒在跌宕起伏的绿色与黄色相间的梯田里；炊烟袅袅，飘忽成缕缕云烟，吹拂着神秘的瑶家木楼。走进山寨，溪水穿寨而过，吊脚楼依山就势逐次上垒；农舍前，雄鸡傲立，母鸡觅食，小鸡嬉戏，黄狗游荡……

       安静的山寨，原始的山寨，神秘的山寨，淳朴的山寨。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想起孟浩然《过故人庄》的诗句：“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据史料载，龙脊梯田开造于宋代，距今已有1000多年历史。大山深处的壮、瑶等少数民族，祖祖辈辈筑埂开田，从水流湍急的溪谷到云雾缭绕的峰峦，从森林边缘到悬崖峭壁，凡是能开垦的地方都开凿了梯田。由于依山而建，因地制宜，梯田大的不过一亩，小的仅能插下两三行禾苗，俗称“青蛙一跳三块田”。

       千百年来，山民们用手中的锹镐、锄耙精心雕刻着群山，不经意间，在崇山峻岭之上创造了天下绝技 — 梯田从山脚一直盘绕到山顶，形成了“小山如螺，大山成塔”的壮丽景观。

       金坑梯田的极致在金佛顶。

       沿着曲折的石板路，上了一山又一山，爬了一坡又一坡，汗水从发尖上滴淌，粗气让大口敞开，三个小时的翻山，三个小时的越岭，终于登上金佛顶。

       在秋日的阳光下，层层梯田，层层叠嶂，层层思绪，金坑飘洒着瑰丽的情，为秋谱写了一曲绚丽多情的乐章，为秋演绎了一段灿烂辉煌的生命之舞。  

       如果将平安梯田比作小家碧玉，那么金坑梯田则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站在金佛顶，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梯田，弯弯曲曲的田埂，密密匝匝，组成一座座山一道道梁，几十座山的梯田首尾相连，气势之磅礴，场面之恢宏，声势之浩大，叹为观止，难以言表。梯田高低交叠的层次，流畅盘旋的曲线，如波浪起伏，似玉带飘曳，颇有音乐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远看一圈圈的梯田环绕着小山丘，像宝塔，如花边，似花毯。云雾氤氲，群山上似铺着一条白幔；刹那间，阳光从云层中露出笑脸，林野一下子闪耀着梦幻般的金光。

       越过重重山，涉过道道水，来到大地深处，来到秋的梦里。

       我沉醉于金坑梯田曲线的大美之中，我惊异于大山之中鬼斧神工的杰作！

       金秋金坑垒金阶。金坑之秋，绚丽妖娆，美妙绝伦。呼吸着稻谷淡淡的清香，走进金黄色的童话世界，我迈不动匆匆的脚步，拥有金子般心的金坑秋天啊，怎能不令人流连忘返呢？

作者简介：

        雷声，年逾花甲。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开始文学创作和从事新闻工作，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1989年出版新闻学专著《新新闻体写作》一书，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周谷城为该书题写书名；1990年北京亚运会撰写的通讯《如烟的梦后，是黎明》，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并被收入亚运文献集《亚运在北京》一书；1994年，撰写9集电视片《康居》，北京市委、市政府颁发荣誉证书予以表彰；2013年，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其大型摄影散文集《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