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常生活】75.8舞钢石漫滩水库崩坝事件前前后后

2023-06-23 23:01:5462:18 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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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舞钢老家与妈妈一起看着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竟然一起想到了石漫滩崩坝的往事,确认的日子1975年8月8日,另外还确认原来那会我还没出生呢!


后来随机网络搜寻一下关于石漫滩的往事,竟然找到了大盛老师的这篇详实的文章,当时我和我妈妈一边读,时而哽咽流泪,时而又大笑,笑出了两眼泪花!为那个时代那个岁月!为那个生活所动!特别感谢大盛老师的作品让我们了解这段珍贵的往昔!

75.8舞钢石漫滩水库崩坝事件前前后后之经历 一一大盛





  舞钢,一座以轧优质特厚钢板而闻名的城市:舞钢,也是一座风景如画的小城。说她小,是因为当初建舞钢的时候,国家只把舞阳县城以南的六个公社划给了舞钢。别看她小,在当时,她在国家国防战略中有着重要的地位。1970年,国家从备战和国防建设的需要出发,选定在舞钢这个半山区筹建一座轧特厚钢板的轧钢厂,主要用于军舰,轮船,坦克等军事装备的制造。在当时,这座轧钢厂是国家的‘独生子’,因此,国家十分重视该项目的建设,首任指挥长是当时的省军区司令员张树芝,随后,把这个只有半个县大的地方定为正地级,可见国家对其的重视程度。 1975年春节后,我离开了郏县青年队,离开了我热爱的班集体,转到舞钢下乡,插队到一个叫草坡的小村庄(村庄离家很近,三,四公里的样子)。先我几个月来的一个知青叫晓中,我们俩住在生产队一个仓库旁边的一间屋里。我们村紧挨着一座中型水库,叫‘田岗水库’,在它的上方五,六公里处,就是有名的石漫滩水库。从地势上看,田岗水库比石漫滩水库低有几十米。石漫滩水库是新中国第一座顺山势而挖掘的大型水库,蓄水量一亿多立方,设计方案为500年一遇。有水就有好风景,就有玩的好去处。田岗水库近在咫尺,真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玩耍的好地方。我们大队有五,六个男知青,经常的凑到一起到水库去玩,唱歌,吹口琴,弹吉他,看见小船,解开缆绳划着就跑,也不管岸上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在叫喊,天热的时候,常常跳到水库里去游泳,累了,就躺在绿草茵茵的水库大堤上,无风的时候,蓝天白云倒影在平静的水面上,那水天一色的景色真叫一个美。落日的时候,金色的涟漪波光粼粼,村子里飘起的缕缕炊烟,随着微风弥漫在村庄的上空,一派诗情画意般的田园风光。然而,这一切,都被75年8月8号的一场大水给冲碎了,撕烂了,摧垮了……





  每一次大的灾害都是有原因的。75年8月初,南方的一股热带气旋挟带着大量的积雨云层急匆匆地向北奔袭,与此同时,北边西伯利亚也有一大股寒流也裹挟着厚厚的积雨云迅速南下,两大股暴雨量级的云团在驻马店,舞钢一带的上空相撞了,它们蛮不讲理的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让谁,就在原地停下了,不走了,结果就可想而知了,特大暴雨倾注而下,直下的铺天盖地,天昏地暗,最要命的是,它几乎是在不停歇地下着,下着……几年前,我在央视记录频道看到过几集文献记录片,讲的就是75.8驻马店,舞钢的水灾情况,让我第一次知道了那次大雨曾创造了一项世界纪录,它以24小时1060毫米的降水量,涮新了陆地降水量的一个世界纪录,一直保持至今。所以,几十年来,再大的雨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了,也都不以为然了。在我记忆里,大雨好像是下了两三天的样子。8月7号下午,闲着无事,想到水库那去看看(当时晓中在郑州)。我爬到水库的大堤上,一看,吓了我一跳,以前水库的水面离堤面有三,四米的距离,可现在都快要漫到堤岸了,水库也显得更大,水也浑浊了,濛濛雨雾中,水库露出了可怕的样子。水库边上测量水位的标尺杆,早已被水面淹过了警戒线,只露出了一个头。在水库的对面,隐隐约约的看到有很多人,还有车辆。在大堤上,碰到了大队支书和我们的队长等人,也在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一问才知,那是在挖沟埋炸药,准备炸开一个几十米宽的口子,以减轻水库的压力。石漫滩水库现在已经是闸门全开,但还是抵挡不住这巨大的来水量,也早已远远超过了警戒水位,水已经漫过了堤岸,漫过了公路,有些居民的房子已经浸泡在水里了。看着不断上涨的水位,村民们都显示出了担忧和恐慌。天黑了,暴雨还在无情的下着。饭后,约九点的样子,我穿着裤头,站在院子里,享受着巨大的花潵带给我的天然沐浴。这时,我看到三三两两的村民们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村南走,有人看到了我,喊叫着:‘行军,咋还不回家呀,’我回应着:‘咋啦,回家干啥’,‘你没看见水库的水都快漫出来了’,我没有当回事,继续冲洗着。接着,又听见我的邻居在大声喊我:‘行军,行军,快来帮忙’,我跑到他的院里,看见一个去掉轱辘的架子车,上面躺着一个人,用油布包裹着,绳子已经拴在架子车和院子里的一棵比碗口还粗的椿树上,:‘快,帮帮忙’,他把从树上垂下来的绳子递给我,他兄弟俩把架子车举了起来,我紧拉着绳子,在树上绕了两圈,他们赶快过来,我们一起将架子车和人拉到离地面约有四,五米高的地方。系好绳子,邻居说,全村人都怕水库里的水漫出来,把房子给泡塌,都不敢待了,跑到南面的铁山上了。老娘死活都不肯走,就要守着家,没办法,才想到这么干的。某某家他伯也是这样的。事后我得知,全村共有八位被挂在树上的老人。我回到屋里,原本明亮的煤油灯也感觉有些昏暗无力,外面下雨的声音也总觉得怪怪的,我打了一个激灵,突然,一个念头冲击着我,原本没打算回家的我,猛的被一个强烈的要回家的愿望占据着,于是,没有了犹豫,没有了要待下去的念头,赶快打开箱子找衣服,看了看军用夹克和军裤,没舍得穿,拿了一套工人的工作服穿上,又穿上胶鞋和雨衣,把箱子锁上,把门的上下锁都锁上,心想,即使水漫过来,也不至于把东西冲走吧,天一晴,把衣被等东西晒一晒就行了。村里安静极了,我走出村庄,看到的景象又让我吃了一惊,到处都是水,哪里是路哪里是沟已分不清了,自己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大海里,我真有些恐惧了。不怕,不怕,勇敢些,我给自己打着气,鼓着劲,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的方向摸索着走去,一会儿歪倒在齐腰深的沟里,一会儿又穿过一片坟地,渐渐的,地势高了起来,离家也近了,十点半左右终于到家了 我当时住在医院的集体宿舍里,人多热闹,我绘声绘色地给他们讲村里的情况,讲水库里的及埋炸药的事。75年8月8号零时刚过不久,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像是在头顶上炸开一样,感觉很近,我们都吓的爬在床上,片刻,我说,这一定是田岗水库在炸大堤,这时,我反倒安心了,大堤一炸,水就漫不过来了,村里也不会进水了。 一大早,就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起床回家。一出门,满眼都是人,我很奇怪,这院子里,家属楼的墙根里,连走廊过道里都是人,而且大都衣冠不整,几乎全是赤着脚,男人大都光着膀子,女人也只是穿着一件小背心,他们或蹲,或坐,或躺的,有的哭哭啼啼,有的面无表情,走到家门口问,你们是哪的,咋回事呀。‘唉,被大水冲了,啥都没有了’。我赶紧回家,看到母亲在翻箱倒柜,我问;‘哪发大水了’,母亲说:‘不知道啊’,:‘你在干什么?’‘我找几件衣服给门口的人穿,你看那几个女的,身子都快露出来了’’,母亲叨唠着,找着。一会儿,父亲急匆匆的回来说,石漫滩水库大坝崩塌了,水都流完了,造成了多大的危害现在还不知道,工区已经派了很多人去调查(当时的舞钢叫舞阳工区)。医院刚开完党委会,要求每个家庭至少要管三个难民吃饭,直到工区有安排为止。然后对我母亲说,咱家安排五个人吧。现在就做饭。家里人开始忙活起来,一边忙活我一边想,石漫滩水库的大坝正对着田岗水库,落差又那么大,上百米的大坝崩塌,那冲击力该有多大啊!草坡怎么样了,这是我急切要知道的。饭做好后,那些纯朴,憨厚的村民说什么也不进家吃饭,一再说身上脏,在外面吃就行了。没办法,只有把饭给他们端到门口了。我注意到,在我家管饭的五个人中,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已经换上了母亲的衣服。我挂念着队里,挂念着草坡村,胡乱的扒了几口饭,叫上几个同院的朋友,往村里赶去。平时,我只要走到大路上,就能远远的看到我插队的村庄,一是因为地势高,二是那一簇簇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村庄就在它们的怀抱里,很显眼。可今天不一样了,我站在路上望去,只有一片像黄沙一样的土地,看不到路,看不到树木,更看不到房屋,我努力的看了半天,的确没有村庄的痕迹。‘咦,俺村呢?俺村跑哪儿了’?我感到了不妙,‘走,去看看’。我对同来的朋友说。下了路,地上全是稀泥,一脚踩下去就没到了膝盖处,我们挽起了裤腿,提溜着鞋,费劲的向前跋涉,凭着感觉向村庄的方向走去。离村庄很近的时候,我看到了村口的那两口小水塘,这让我确认,眼前就应该是我的草坡村了。天那!这还是我插队的村庄吗?这还能叫村庄吗?看不到一间房屋,看不到一棵树,也看不到一个人,眼前仍然是黄沙一样的稀泥,再走近仔细看了看,隐约的还有些什么东西。凭着记忆,凭着感觉,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住过的地方,因为,我看到了我的蚊帐,它被碎砖块儿和稀泥压着,露出了一部分,我们几个把砖块挪开,把蚊帐拉了出来。接着,又发现了一口被砸碎的水缸,清理完里面的砖头瓦块,嘿!缸底里面还放着一袋小米(约有20斤,是我们防老鼠放进去的),再找,也没有其他东西了,我的大木箱子也不知被冲到什么地方了。最可惜的是我的日记,我的书信,还有我从儿时起的所有的照片,当然,还有我非常喜欢的军装。这该死的大水,让我失去了记录我历史印迹的所有的东西。一个朋友说,你昨天晚上幸亏回家了,要不……我接过他的话说,要不就死定啦。我一边庆幸自己的幸运,一边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庄,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赶快回过头去看,去找邻居家的那棵大椿树,可惜,让我失望了,没了,一棵树都没了,老太太慈祥的面容浮现我的眼前,可人却不在了,无情的大水吞噬了村里八位老人。我们把蚊帐和一袋小米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希望村民能看到,能用到。然后我们准备去水库看一看,爬上大堤,水库已没有了往日的碧波荡漾,已经空空荡荡了,水没有了,小船也没有了,露出了应该是不可能见到的库底,水库对面,被炸开的一道几十米宽的大口子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事后得知,在炸开泄洪道的几乎同时,石漫滩水库大坝也崩塌了,泄洪道也就没有发挥出它的作用)。从大坝下来,我们又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公路。 公路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能看出来他们是受灾的难民,一个个面无表情的往舞阳县的方向走。有背着老人的,有扛着大包小包的,还有推着载满物品的自行车的,但多数人还是赤手空拳的。那个场面,就和我们看过的电影,电视剧里逃难的场景是一样的。我问他们往哪里去,回答说到舞阳县投靠亲戚。好奇心驱使着我们也随着难民队伍往舞阳县方向走。边走边听到有些难民在抱怨和骂娘:老天爷真瞎了眼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不分散点下,就照着俺头上狠命的下,这她娘可好,大坝崩了,村子冲没了,人也冲走了,你又不下了,这不是成心跟俺过不去吗。听着他们这些话,我也在想,就是奇怪啊,大坝崩了以后,大雨骤然停止,笼罩在上空的罪恶的乌云也很快散去,天空渐渐的放睛了。这些现象都是巧合吗?真像人们说的是天意吗?事实摆在那里,随人们去评说吧。走了一阵子,就开始看到公路两侧的村庄被大水冲过的样子,但都没有我们村冲的那么历害。房屋基本都塌了,可有些房子还留有一面或两面不高的墙,砖瓦等还都基本上堆在原地,较粗的树木也还挺立着,但越往前走村庄被毁的也越来越严重,没有被冲倒的电线杆上和电线上,还挂着一些树枝和杂草。公路两侧大片的土地里,也开始出现了牛,马,猪,羊的尸体,当然,还有人,很多人的尸体,而且越走出现的越多。我发现,人的尸体全部是一丝不挂,赤裸裸的,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听不少人说,水会脱衣裳。另外,我还注意到,女人全部是脸朝上躺在地上,而男人侧全部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性别不同而形成的,也是被水淹后特有的姿势吧。多年以来,我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人被水淹而致死的混乱的画面时,就看出了导演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当然,这也绝不能怪导演无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经历过水灾呀。又走了一段,便看到成排的行道树全部整齐横卧在公路上,大概有好几百米长。人们说,这就是‘水头’经过的地方。这个时候,我也好像突然明白了,这里就应该是大坝对着的方向,崩坝后,巨大的水流就应该是从这里冲击过去的,被‘水头’冲击过的地方也应该是最惨的,‘水头’两侧的水流应该是渐次降低的,冲击力也是渐次降缓的,所以,村庄被毁的程度就不一样了。‘副水头’的水位就有电线杆那么高,那主水头呢,到底有多高呢?我想,可能没有人能看到它有多高,多猛,即使有人看到了,那他也无法昭告世人了。





  我们随着难民垮过一棵棵趴在公路上的行道树,继续往舞阳县的方向走。太阳很毒辣,晒得头皮发麻。走了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三里河桥了,这里是舞阳县和舞阳工区的交界处,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我们挤了进去,看到桥头上有很多民兵,背着枪,胳膊上带着工人纠察队的红袖箍,好像是在拦截一些难民。民兵里刚好有一个我认识的,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执行任务,拦截持有贵重物品的人,如没有公社或大队的证明,一律不准出工区。噢,是这样的,联想到在医院时,有人造谣说平顶山的白龟山水库也崩坝了,大水快冲过来了,搞得灾民们恐慌不已,不知所措,结果,造谣的人被民兵给抓了起来。我想,这应该是非常时期所采取的特殊手段吧。我注意到,有人扛着缝纫机头,有人推着自行车,还有人拉的架子车上放着柜子,箱子等等(这就是当时的贵重物品),全部被堵在那儿了。我一想,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有我的箱子没有。其实,我心里知道,看也白看,我的箱子和我的宝贝是不可能再找回来啦。 回到家天快黑了,吃饭时,母亲告诉我,今天在咱家吃饭的那几个人,家人都被大水冲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们是看到医院大楼的灯光才摸黑找来的。现在医院已经把他们安排好了,明天还来咱家吃饭,并让我明天早点起来去买菜。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骑自行车去买菜了。菜市场没有人,只好骑车去找那些没有被水冲的村庄,还比较顺利,时间不长就收了各种各样的菜一大口袋,往回走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卖鱼,都是大鱼,四,五斤的鱼才五毛钱一条,就买了两条回家。那几个灾民在我家大概就吃了两三天的饭,之后就陆续的回家了。原本以为这不算什么事,别人在困难的时候我们帮上一把,总认为是很正常的事,想都没想要什么回报,可是从第二年开始,就有人给我们家送菜了,一送一大堆,我们说你们还困难,拿回去自己吃吧,那是死活不肯,给钱,又是坚决不要,说上几句感谢的话就走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年,直到83年我们家搬到干休所才算中断了联系。几十年了,每每想到此事,那纯朴,可爱的村民都会让我感动。 发水后的第二天,吃罢早饭,我就急匆匆的往队里赶,远远的就看见废墟上有不少人,来到队里,见是队长和一大帮队里的青壮年们在收拾东西,把凡是能用的都挖出来,捡出来堆成一堆,我注意到,他们把背到山里的一些东西也拿了回来,有锅,碗,盆,有被子,衣服,油布,还有装着烙饼,窝头,杂面馍等的一盆口粮,同时,我也看到了被我们昨天挖出来的蚊帐和一袋小米。队长说:‘行军,你昨天来队里了吧,一看你的蚊帐和小米就知道你回来过’。我说是的,我来时还没有人。队长说,你是咱队里第一个冲过水回来的,好小子。我跟队长说,咱队地里没有被水冲走的玉米还不少呢,需要人看着,我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在掰玉米,我把他们撵走了。队长说,我们在整理东西,村里的人过两天就回来,得整理整理呀,你去吧,我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下来,找了一根木棍,跑到地势高的地方,那里一眼能看到村里大部分的地。阳光很烈,照在刚刚经过大水的土地上,感到又晒,又闷,我脱了上衣搭在头上,扛着木棍这悠悠,那转转,我知道,在政府的救济粮下来之前,这些倒伏在地里的玉米棒子就是队里的生命粮了。太阳照到头顶了,肚子也饿了,回到村里,看到村民们已经支起了几口大锅,有的锅里煮着玉米棒子,有的锅里炖着鱼,不远处,有一个十几个平方大小水坑,里面尽是活蹦乱跳的大鱼,队长说,现在到处都是鱼啊。噢,我明白了,水库一发水,里面的鱼就跟着被冲了出来,大水过后,河里,沟里,水塘里,大大小小的坑里,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有大鱼,捕鱼,捉鱼容易极了,我咋说路边的大鱼才卖五毛钱一条啊。队长大声叫喊着,吃饭了,吃饭了,鱼随便吃啊,管够。我啃着玉米棒子,又在土里扒了两根粗细不一的树杈,在水里涮了涮,大口大口的吃着没有咸味的鱼(谁也没有带盐),炖鱼的水是浑的,是从村里的一口井里打上来的,虽然浑一些,但比其他坑塘里的水要好一些,饿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吃吧。大家一边吃一边议论着,一个说,这水真是历害,咱村的大麦桔垛都给冲没了,这算啥,又一个接着说,场上的大石碾子都给冲到北地里了,隔着几条沟,硬是给冲过去了。还有的说,你看这‘根角’(房子的地基)都被冲走了……正说着,大家都听到了飞机的声音,站起来在天空中寻找,看到了,它就在田岗水库的上空,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飞过来,我们高举着双手挥舞着,也有人拿着衣服在挥动,并大声呼叫,希望能看到我们。飞机轰鸣着从我们侧上空一掠而过,有人说,这可能是来视察水库的吧,也有人说,会不会是来空投东西的,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加柴火,让烟冒起来,飞机就能看到我们了。几个小伙子抱来一些还晒得不干的枝枝杈杈往火灶里塞,顿时,滾滾浓烟升腾了起来。我们都在盼望着飞机还能再飞回来,果然,没有多长时间,飞机就飞了过来,飞的很低,都能看到飞行员了。大家挥舞着,叫喊着,眼看着飞机从头顶上划过,片刻,真的有一个东西从飞机上丢了下来,离我们大概有二百米的样子,它急促的下坠,‘嘭’的一声落在地上,把还没有完全晒干的泥土溅的高高的,像是一颗炸弹。我们跑了过去,从泥土里把它拽了出来,是一只大麻袋,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类似油纸的袋子,应该是防水用的。袋子里全是厚厚的白面大烙饼,大家高兴极了,队长说,一个人吃一个吧,剩下的留给村里的其他人吃,我看到,大家谁也没有吃。饭后,我又去看护玉米地了。时间不长,同院的几个朋友来找我,说,听说你一大早就来了,咱去转转吧。我想了想,说,我在看玉米地,你们帮我收点玉米棒子送回队里咱在出去玩吧。几个人开始掰玉米,然后都把上衣脱下来,兜着,抱着送回村里,来回弄了两三次。我跟队长说,要赶快把玉米抢收回去,队长说,好,一会儿就干。 我们几个又上了公路,往舞阳县的方向悠着转着,沿途的情景还和昨天一样,但每个村庄或多或少都有了人,他们都在收拾着自己的家园。走着走着,我们看到路边不少带红袖箍的民兵,有拿铁掀的,有持镐头的,通过和他们攀谈,我们才弄清了情况。原来,他们是在清理死尸的,不管是动物的还是人的尸体,工区要求就地掩埋,而且挖的坑都要有一定的深度,尸体不准露出地面,不能影响耕地,埋好后还要在周围喷洒很多杀菌的药水。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已开始肿胀,也开始发出薰人的恶臭,尸体上爬满了苍蝇,没有被大水冲走的树上,树枝都被厚厚的苍蝇给压弯了。民兵们都带着口罩,并在上面洒了很多的白酒。尸体太多,工区投入了大量的民兵力量来抓紧完成这项工作,以防止传染病的发生。等到第二年再从这些地方经过,你会发现地里的麦子生长的很奇特,一丛一丛的麦子长的又高又密实,颜色也比其他麦子深许多,和周围的麦子相比,鹤立鸡群般的,显得特别旺实。其实,凡是参加过或见到过掩埋尸体的人心里都清楚,那是他(它)们给出的结果。 我们继续往前走,又来到昨天看到的‘水头’经过的地方,这里也有很多民兵,他们在用斧头,锯子等工具清理倒伏在路上的大树,弄断一棵,再把树枝砍掉,由吊车把树干装上车。看情况,他们已经干了一天了,今天,道路就可以畅通了,这可是通往工区的唯一的一条公路了。路上已基本没有了逃难的灾民,也许,他们都返回了自己的村庄,用双手去抚平心里的创伤,用双手去重建自己的家园了。 过水后的几天里,我每天都往队里跑,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中午,还是和村民们一起啃玉米棒子,随性的吃着浑水炖鱼(我从街上买了几袋盐,已经有咸味了)。对了,各位有谁吃过南瓜炖鱼,土豆炖鱼?那几天我就吃过几次,不能说好吃,但味道很特别。直到今天,只要吃鱼,我总会想起那一段把鱼当饭吃的日子。一天,公社的一个什么革委会主任来村里,我在旁边听到队长在给他要东西,主要是一些搭棚子用的材料,什么长木料,檩条,油毛毡之类的,要先解决住的问题。那个主任说的意思是,刚刚调拨了一批建临时棚子的材料,但还不够所有灾区用的,一个村只能分一部分,以后会逐步解决的。队长在跟他缠磨着,我一边听一边想,然后走了过去,笑着对那个主任说了大意是这样的话:俺是这次水灾被毁坏最严重的村子之一,而且还紧临着水库,这么大灾害,领导们肯定会来视察和慰问的,你把建棚子的材料集中给一些受灾严重的村,比如像俺村这样的,到时候你把领导们带到俺村来,领导们看到老百姓都有地方住了,也宽心了,也高兴了,还说明咱公社领导的好啊。主任盯了我一会儿,对队长说,回去商量一下,等消息吧。主任走后,队长说,你说的这话他爱听。过了两天,大批的搭建棚子用的各种材料就陆陆续续的送到我们村了,村民们高兴的来卸东西,队长也高兴说,别看咱行军平时不咋上工,可到关键时候还真给咱队里出力了。我看到,不少人都向我伸出了大姆指。听到队长的赞许,我心里也很高兴。但说实话,我来到这里插队,是我不情愿的,我不愿意离开郏县青年队这个集体,对这个小村庄,我当时也没有太多的情感,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大灾大难来了,做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总觉得应该为她做点什么,应该出一点力。 发水后过了不长时间,同屋的晓中回来了,他说,在郑州时,都散布说工区发大水了,工区已经被冲没有了,等等(那一段时间谣言的确很多)。他还说,郑州各家各户都在烙大饼,政府发的面粉,支援灾区。75.8舞钢的水灾,是碰到了千年一遇的特大暴雨,是冲击型的水灾,受灾的面积相对驻马店要小,但它的毁损程度是灾难性的,最要命的是,由于它的不可预知性,有多少人还在睡梦中就被大水冲跑了,罹难了。又有多少人的尸体被冲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每年的75.8,亲人们只能对着一座座空坟去祭奠了。从资料中得知,75.8驻马店,舞钢水库群崩坝事件,损失之惨重,死亡人数之多,是世界上最大的垮坝惨剧。





  搭建棚子的材料都齐全了,村民都开始动手搭建自己的临时住所了。搭建棚子没有要求在自己的原宅基地里,自己可以另找地方,但村民们大都还是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集中搭建在一起,也许是经过大水后想相互照应吧。我和晓中侧把搭棚子的地点选在了村口一小水塘的旁边,远离了村民,我们感觉这样更自由些,更安静些,出入方便,没有喧闹,没有干扰,世外桃园般的。村民们把绝大部分的砖头瓦块都刨走了,我们只能捡拾一些半半拉拉的碎砖块儿,挖坑,和泥,砌砖,钉檩条,铺油毡,干了几天,我们的小棚子终于搭好了,往里面一站,有些低,不注意就会碰头,砖头没有了,再加高是不可能了,干脆,再往下挖深一些,就不会碰头了。棚子里面搭了张单人床板,又加了一块竹笆,大小和现在的双人床差不多,一个侧面铺了两块竹笆,上面放了一个面板,一个用途是切菜,擀面条,另一个用途是当我们的写字台,另一侧是煤火炉,煤球,水桶等物,下乡的生活就这样重新开始了,也开启了我们和贫下中农艰辛的生产自救的劳动生活。由于小棚子上面只铺了两层油毡,所以,夏天热的没法睡,就跑到外面铺张凉席睡,冬天很冷,早上起来,火炉旁边的水桶里都能结上两指厚的冰,下雨时也漏水,我们就在床的上方钉了一块较大的塑料布,以防把被子打湿,晚上睡觉,老鼠在我们的被子上要溜达好几趟……慢慢的,这个小屋成了我们公社知青的一个据点,从家回队里的知青,有不少人都路过我们村,他们大都要在我们这玩上一,两天再回队里,很热闹,最多的时候,我们床上睡了六个人。一年后,大队新村在离田岗水库约两公里的地方开始建设。 道路打通以后,陆陆续续的开始给灾民发放一些东西,最先解决的是口粮问题,当时采取的办法是,按人口每家发一个粮本,每月按定量去公社领粮食,我们也领到了一个粮本。发的东西很多,印象较深的是盐,发的是那种没有加工过的原盐,一疙瘩一疙瘩的,吃前先要想办法把它磨成小颗粒,否则没法吃,那种盐吃起来又苦又涩,不好吃。随着天气变冷,还发了一些御寒的物品,有棉袄,棉被,还有每人一件旧的军大衣,其他东西我都没有要,送人了,只留下了那一件军大衣。那是一件老式的,没有毛领的大衣,胸口处还留有挂过纪念章什么的痕迹。我穿着它回家,院里的朋友们都笑话我:‘在哪弄了个破大衣穿’,我说:‘滾蛋吧去,我这是正宗的军大衣’。这件大衣跟了我好几年,直到一个同学从部队给我寄来新款的崭新的军大衣,我才把它送人了。





  故事讲完了,但我还有些意犹未尽,想到一件事,觉得有些意思,想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我插队到草坡的当天,就看见邻村(那是我们大队的一个村庄,叫小庄)冒起一股浓烟,像是着火了,果然,连消防车都来了。晚上得知,是小庄的一个知青点发生了火灾,第二天,我和晓中商量着,一是去看望一下他们,二是想认识一些新朋友。到了小庄,几个知青正在清理被大火烧过的废墟,东西基本被烧光了,没烧的也不能用了,我看见一个叫新华的知青正在摆弄一个像盆子样的东西,一问方知,那个东西原本是一个蒸馍用的大铝锅,双层的,因为里面有一些面条没吃完,才被烧的只剩下这么个锅底了。新华说,收拾收拾,把边砸整齐,还能当盆用,还要继续跟着我干革命呢。大水过后,我去小庄看他们,小庄的惨状和我们村一样。看到新华在清理东西,走过去,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只被大火烧过的只剩下锅底的现在当盆子用的‘东西’,他说,这家伙被许多砖头瓦块压着才没有被冲走,命真大。我说,这家伙算是赖上你了,要跟你革命到底呀。……有几年了吧,我应邀到平顶山新华家(他已搬到平顶山了),进门,在客厅里聊天,一股月季花的香味吸引了我,我喜欢月季花,也喜欢它散发出来的特有的芳香。来到阳台,一大盆月季花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隔着纱窗,可它的香味仍然弥漫了整个房间,它红的鲜艳,红的诱人,红的别样,正当我在欣赏月季花的时候,新华指点着说,你还记得它吗?随着他的指点,我才注意到,那一盆火红的生机勃勃的月季花是放在另外一个老旧的盆子里,盆子的边沿也不整齐,好像是……噢!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它,经历过火与水的洗礼,仍然坚贞不屈;是它,英勇顽强,无所畏惧;是它,经历了从锅到盆的脱变,安然的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是它,饱经磨难,主人仍对它不离不弃,视为宝贝,留存了下来,我不禁对它肃然起敬了,它与花的同在,並存,似乎在为我们昭示着一一它的命运,犹如人生,犹如光荣的知青的精神。 75.8石漫滩水库崩坝事件已经四十一年了,但我仍然时不时还能想起它,看到下雨,看到水库,看到搭建的小棚子,甚至看到鱼,看到军大衣……都能勾起我对那段历史的回忆,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在我眼前闪现。又快到75.8了,我控制不住的想把它前前后后的见闻写下来,把我的经历写下来,把它当成一个文献资料保存起来,同时,也想让没有经历过那场水灾的朋友们看一看,了解了解那种情况下的很多事情 2016.8



如今的石漫滩风景如画,吸引了数以万计的观光客留恋期间,也为这段往事感怀!并对那个时代的重建家园的长辈充满深深的敬意!


石漫滩新中国成立第一所人工大坝!


我记得姥姥生前曾经给我生动的描述过当年的她的娘家人说出的所见,他们在山顶避水,一声巨响,水掀起来漫过山顶高,就像屋檐一样,当时以为全部要被冲走了,后来大坝坍塌,水下去了!

我大姨前几天也和我回忆,当时他和我几个姨在舞阳,当时还在尹集的姥姥听说舞阳已经一片汪洋,第二天就打发我大舅来找尸首,原来舞阳城内安然无恙。后来大家都说舞阳城内的海拔很高!


这次和我妈妈分享这篇文章,我妈妈感慨重重,说起了当时我们家的情况,水漫到了屋里,而我们底下的奶奶家,伯伯家他们的地势低,屋里的水很深,屋内还凿出了泄水洞。而说起知青生活,我妈妈更是感慨万千,一针一线都是充满感情,原来这是一种知青精神!

我在以前听我爸爸说起,板桥水库崩塌,水势汹涌,上游崩塌直接导致下游的石漫滩和田岗水库同时崩坝!


《飞常生活》关注生活,记录生活,感悟生活,收藏生活!把留不住的记忆留在这里!欢迎关注转发!参与节目!热线:17719804965(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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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去郑州,郑州的一位阿姨给我讲起当年集中为舞钢烙饼的情形,当时他们也没有吃的,在现场的有的带着孩子,也没有一个人偷吃,大家的心很齐,为了支援舞钢灾区。那是多么珍贵的一份感情啊!特别感谢全国各地对舞钢的支援!

飞悦之声文艺广播

谢谢您的留言和聆听!珍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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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石漫滩水库公园的警钟长鸣大钟下含着眼泪听完大圣先生的《758纪事》,早年听水利建设的大舅伯讲过石漫滩水库崩坝的事情,他当时也参加了灾后重建的工作。遥想当年受灾民众的痛苦感同身受,愿人间不在有类似的灾害,愿美丽的舞钢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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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77年,感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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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77年的!我们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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