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滩水库垮坝记
作者：岁-月-往-事
水库是兴利除害的，但是，一旦遭遇垮坝，它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却是毁灭性的。
1975年时，我在河南省舞阳工区郊委工作。舞阳工区是为三线工程而新成立的一个市级地方政府，这里西南部是绵延的山区，东北部是广阔的平原。1951年在山区北部的一个山口处修建了一座水坝，建起了石漫滩水库，库容9180万立方米，因容量不够一个亿，算是中型水库。由于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建的第一座大中型水库，在建库时，水利部长傅作义和郭沫若等，都曾来视察参观过，在水利界还是比较有名气的。所以，它虽属中型水库，但在管理级别上，享受大型水库待遇，在水利部挂号。在水库下游不远处，利用地形又建了一个田岗水库。田岗水库主要是蓄存上游石漫滩水库的尾水，库容有2700万立方米，可灌溉下游农田8万亩。田岗水库与石漫滩水库之间，还建有一个小型的石门水库，可灌溉尹集公社沿山峡一部分农田。这些水库的工程规划和设计都是合理的，施工质量也都是一流的，建库二十多年来，运行一直正常，为这里的汛期防洪和工农业生产做出了很大贡献。
1975年，意外发生了。这一年的8月上旬，河南省南部地区连降暴雨，尽管石漫滩水库敞开闸门泄洪，水库的水位还是持续上升。8月7日，暴雨仍然不停，水库告急。当时我正在尹集公社检查工作，闻讯后马上冒雨赶到水库，那里的管理人员正焦急万分。我听了汇报后，让技术人员再次进行数据计算分析，得出的结果是，根据水库上游流域面积和水库现实水位高程，按照当前的雨型持续下去，即使敞开闸门、发电站输水洞和溢洪道放水，到夜间大坝仍会发生漫顶。情况十分危急，我立即告郊委，通知水库下游几个公社，立即组织群众冒雨向高处转移，并且特别强调了“立即转移”。同时，我和水库管理人员赶快研究在保坝无望的情况下，应该采取的应急措施。经过分析研究，大家一致认为主动在大坝炸出缺口泄洪，可以减缓水势，避免突然整体垮坝酿成大难，减少水灾损失。按照大型水库管理权限，我们立即把这个意见请示了全国治淮总指挥部，淮总当即复电，“背坡取土，加高大坝”，不同意我们炸坝。大家研究后，认为淮总的意见是行不通的，因为水库周围全是石头山坡，没有土源，大坝背坡虽然有土，但土层有限，从背坡取土还隔着坝顶的防浪墙，若拆墙取土补坝更不安全，而且时间也已经来不及。在这种严峻形势下，现场虽有抢险队，也实在无能为力。
入夜，倾盆大雨丝毫没有停下 的意思，库中水位已达到坝顶。这时我们决定，在坝下水库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立即撤上山坡，只留下两个人坚守，保持上下电话联系。另派两个人，在坝顶上手持电筒来往巡视水情。眼看库水已将埋没坝顶，巡视员发回灯光信号，大坝暂时仍然无恙。随着时间的推移，时至半夜，库水仍在不停地猛涨，水浪涌撞着防浪墙，大坝已经是奄奄一息，看来是求全无望了。我们在山坡上按约定的信号鸣枪示意，通知坝下办公室和坝顶的值守人员撤上山坡。我和水库的管理人员都冒着风雨，站在大坝头的山坡上，从雷电的闪光中，看到库水已超过坝顶，越过防浪墙漫出大坝。我心如刀绞，彻底绝望，下游的百姓们要大难临头了，只希望群众都已转移到安全地带。
到了午夜0 点30分，灾难终于降临了。防浪墙承受不了巨大的水压，在水中轰然倒下，库水像脱缰的野马，冲出坝顶，泄往山峡。坝角下猛浪翻飞，势如排山倒海，脚下山体摇动，涛声震耳欲聋。这时候我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地动山摇。完了，完了，水库下游的几个公社要遭受灭顶之灾了！我站在山坡上，眼睁睁地从闪电中看着那500米长的巍峨大坝，一层一层的被库水剥去，推入洪流。面对此刻的水祸，我心乱如麻，思绪万千，心想，石漫滩垮坝，必然会冲垮下游的石门、田岗水库。一连串的库水一起倾泻，下游村镇顷刻间将是一片汪洋。那里的群众，那里的牲畜，那里的庄稼，百姓的家产，都将统统被洪水吞噬，付之东流。虽然我们已提前通知，组织下游群众转移，可是暴雨倾盆，那老弱病残能走得出吗？会不会有人舍不得穷家破屋而被裹入洪流。我心情异常沉重。
尽管大坝倾倒，大势已去，所有的工作人员仍然都在无奈和痛苦中冒雨守望着，无一人擅离职守。
这场暴雨好像是专为摧垮水库大坝而来。天亮了，库水倾泻无遗，露出了库底，连下了几天的暴雨也截然而止。我和大家一起撤离了现场。
我回到家里，看到一些灾民已经逃到了我们居住的垭口山上，他们一个个浑身泥浆，惨不忍睹。垭口山上的各家各户都自动给灾民做饭，招呼他们休息。我看到妻子玉珍也在门外支上鏊子，忙着给灾民烙馍。当玉珍听灾民述说他们各自遭灾的经历时，才忽然想起我们的儿子勇敏也在水库下游的武功公社下乡插队，离大坝只有几里路。水库垮坝，那里是首当其冲，儿子被洪水冲走没有？现在什么地方？怎么不早点回来？她一面忙着给灾民做饭，一面四处张望，心里焦急不安，盼望儿子平安回来。直到傍晚，勇敏回来了。玉珍远远看到儿子喜出望外，可是儿子见到母亲，老远就“妈！”的一声大哭起来。勇敏泥水满身，只穿了一个裤头，形色疲惫，狼狈不堪。
到家后，勇敏述说了头天晚上的经历。真是死里逃生啊！
半夜里他正巧拿着手电筒起来解手，听到声响觉得不对劲，他急忙叫醒同学董大伟向门外跑，推开门时发现洪水的浪头已经扑进了村子。二人冲出屋子，顶着浪头奋力挣扎着爬上了一棵树。很快，村里的房子便接二连三“轰隆”着在洪水中坍塌了。又没过多久，他们赖以救生的树在洪流中开始倒斜，在惊恐中，他们幸运地在水流中抱住了附近的另一棵大树。上有暴雨，下有洪水，二人一直被困在树上。天亮时，水流停了，整个村庄已经荡然无存。他们每人只落得一条随身穿的裤头，狼狈逃去。真是万幸，多亏半夜醒来解手，也多亏门前的大树，才捡了两条性命。
水库垮坝是个重大事件。我们向上级报告以后，按水库的管理权限，国家治淮总指挥部和省防洪指挥部很快派来了一个联合调查组，要彻查水库垮坝原因。我代表舞阳工区工委和郊委向调查组详细汇报了垮坝经过，调查组的专家们分别组成工程、水文、防汛管理等专门小组，分专业逐项深入调查。舞钢工委书记赵定远思想压力很大，找我说：“水库垮坝时你在现场负责，你是指挥者，又是见证人，最有发言权，你就负责与调查组配合。要招待好，要提供充分的证据，始终不要离开他们。”我心里很坦然，告诉赵不要担心，在这个事件中没有领导责任，这样的暴雨，这样的水位，垮坝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无法抗拒的，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到了，我心中有数。调查组分头对汛前的水库运行、工程检修、雨量、水位等原始记录都作了审核计算。在计算雨量时，他们到上游农村水文点上对雨量筒的数值和时间都又进一步作了校核。调查组访问、测量、计算，一连忙了几天。气象水文数据全部落实。最后一个问题是，水库垮坝时，库水水位的高程是多少。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关键数据，假如垮坝时水位在坝顶高度以下，那就应该从工程上查找原因，追究领导和有关部门人员责任。我们一再说明，亲眼看着库水水位超过坝顶，越过防浪墙，大坝才垮掉的。可是，限于当时的条件，没有现场的实时影像记录，缺乏事实证据，调查组暂不予做定论。后来，经过进一步的详细探查，调查组从水库对岸的山腰上发现了当时库水水面留下的一道淤渣痕迹，依此，用水准仪测出了当时的库水水面高程。这个高程超过了坝顶防浪墙6公分，而且与上游水文资料的计算基本相符。一道淤渣痕迹使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调查组最后的结论是：大坝的质量是高等级的，管理工作是一流的，雨势是千年一遇的，垮坝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原来许多人担心，如果查出有领导责任，我将会受到严厉的惩处。山腰上库水留下的的淤痕，为我说明了一切。2013年5月17日（文章选自网络新浪博客。）
作为我们舞钢本地人不应该忘记这一天！1075年8月8日。历史已经过去我们更加珍爱现在的美好！珍惜当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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