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又在他朋友的帮助下,去银行办理了贷款,然后把钱交给了他。这一切手续都是那么快,快到我不敢想象。我问他之前是干什么的。他笑笑说:我父亲是某局局长。
我笑着问他:“那你应该不在乎钱,为什么还要卖掉它呢?将来回来不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吗?”问完了这话,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可能正是因为他父亲已经出事了,所以他才要出国。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于是笑着说:“你别怕,我这房子没问题。我父亲的官也当得好好的。只是我不愿意再回来了。我之所以想离开这里,主要原因是——我说这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国家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了,所以尽快一刀两断为好。”
我“哈哈”一笑说:“不算冒犯,我要是能去美国,我也不在这里呆着了。”
很快我们到了房子那里,他又翻找了一遍自己的东西,为了帮他节约时间,我也动手帮他找到了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他却不要那些,而是从一大堆乱糟糟的物品里,翻出了几张照片,揣在口袋里拍了拍,转身就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身子最后看了一眼屋子,脸上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
我知道他还是舍不得这里。
我将他送到楼下,他转过身对我说:“这房子……”
突然他声音变得颤抖而又沙哑了,他红着眼睛看着地面,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说:“这房子就交给你了。我在这里长大,学习,结婚,直到出国,这是……”
他哽咽良久,才继续说:“这是……我的家……”
他用手指抹了抹眼睛,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诚恳地说:“兄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说罢又深吸了一口气,就钻上了汽车。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开始收拾房间。扔掉的东西根本就无法计数。我喜欢他留下来的那些工艺品,房屋装修之后,我将它们都放在了新买的家具上。
很快我们就办理了结婚手续,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我感觉好幸福。
蜜月旅行的时候,我们乘飞机去了一趟日本。异国的情调让我们感受到了一种像是刚刚认识一般的新鲜感。
我们在东京的街头漫步,看着身边急匆匆走过的人们,我们顿时感觉到了一种敢于慢悠悠生活的优越感。看到他们的紧张神色,我想即使我们再贫穷,也不想要什么中国速度。快节奏的生活,那是物欲对人类的异化,脱离了幸福感,任何速度与金钱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想人就是应该慢悠悠地活着的,这也是我们用两只脚走路的原因。如果追求速度,四脚着地也许更符合工程学的原理。
蜜月结束之后,我们回到了家。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而又熟悉。虽然我们还会时常聊起东京的奢华,但说实话,我们还是喜欢家里的朴实。每天下班之后,我都会急忙赶回家。因为在我看来,这世界上再没有地方能比这里更美好、更舒适了。
小婷下班比我早半个小时,但由于路途很近,她总是可以比我早到家里一个小时。就在这一个小时里,她可以做完所有的家务,还可以买菜做饭,当我踏进家门的那一刻,总是可以闻到刚刚出锅的菜香味道。
我喜欢她做的每一道菜。
如此温馨地生活了一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她对我说:“我想要一个孩子。”
我问她:“那咱们存的钱够吗?”
她说:“钱早就准备好了。”
于是我痛快地答应了,在随后无数个夜晚里,经过我们的艰苦奋战,终于有一天她高兴地告诉我说:“老公!我有了!”
我兴奋地把她抱了起来转了好多圈,然后又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几口。
日子过得很快,在我模糊的记忆中,那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的肚子越变越大了。每天下班,我都会趴在她的肚子上,听孩子心跳的声音。
给我们做b超的大夫说,孩子很健康。我问是男孩还算女孩,大夫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小婷笑着说:“等生出来的时候,不就知道了?现在留一个悬念,多好啊!”
也许是激素的原因,常年挂在小婷脸上的几颗青春痘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洁白如玉的肌肤。
一天晚上,我在昏暗的灯光下,轻抚着她的脸夸她说:“你好美。”
她说:“那就再来生产前的最后一次。”
在那段日子里,我代替她做了所有的家务。她总是心疼我,不让我做,说自己慢慢来也可以。我总是以很男人的语气命令她回去看电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我这样做。
几个月之后,大夫说她再有一个星期,就该到预产期了。我们忙碌地做好了一切准备。
一天,公司要我去郊区办点儿事情。那天距离临产还有三天,我本不想去,但是老板压得紧,我只好故意当着领导的面打电话问小婷,如果她说不让我去,我还可以找到理由推脱,但她却说:“你还是去吧,我没事。”由于电话听筒漏音,而老板就在旁边,他听得是一清二楚,我无法推脱,也就只好一起去了。我们约定好当天就回来。结果到了那里才发现根本无法脱身。
我只祈祷不要出事,躺在宾馆的床上,我辗转难眠。
12点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我打开手机一看是她的号码。我的心脏立刻就砰砰地乱跳起来,我预感这不是好事。于是我急忙接起电话,只听她平静地说:“家里有老人照顾,她表哥也住的不远,让我放心工作。”
我对她说:“那有嘛事情给我电话吧!”
她笑笑说:“傻瓜,能有什么事情啊!你就放心吧!”
12点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我打开手机一看是她的号码。我的心脏立刻就砰砰地乱跳起来,我预感这不是好事。于是我急忙接起电话,只听她平静地说:“家里有老人照顾,她表哥也住的不远,让我放心工作。”
我对她说:“那有嘛事情给我电话吧!”
她笑笑说:“傻瓜,能有什么事情啊!你就放心吧!”
但我就是睡不安稳。夜里三点,电话再次响起,是她的表哥!
他上来就对我吼:“银行密码多少!快!”
我全身都凉了,急忙问:“怎么了?”
他说:“刚刚婷子说不舒服,就让我送到医院。她说想提前去住院,结果路上遇到了飙车的,把车给撞了!”
我喊道:“小婷呢?小婷呢!”
他哭着说:“医院了!现在昏迷,你快告诉我密码是多少!现在要手术,大夫要预交5万块!银行自动提款机,每张卡只能刷3次,每次提5000。我刷了所有的卡还是不够,还差15000,你快把密码告诉我!”
我说:“我不知道!钱一向是她管!”
他一听这话就哭了起来,他说:“大半夜的**他妈的去哪里借钱啊?!”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拉起刚刚被我吵醒的同事,飞快地往车上跑。我的同事说:“我有钱,咱们夜里开车快,走高速一个小时肯定到!”
与此同时,她表哥挂了电话,一边打电话找人凑钱,一边回医院求大夫。而我们则火速赶往医院。
当我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她表哥正在与大夫争吵。他的身边围着一群人,看上去都是他的同事与朋友。
他站在人群中间对着大夫喊道:“就还差1000!我手机,我戒指,我的金项链都给你行不行!你先救人!”
我不顾阻拦猛推开门冲进病房,看到小婷正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头发上还凝结着未干的血痂。
大夫解释说:“前几天开会时,院长刚刚说过,差一分钱都不能手术!谁敢同意做手术,谁就得丢了工作!”
我听了立即发怒起来,冲出去狠狠地揪住他的领子,对着大夫声嘶力竭地吼道:“她要是死了,我弄死你全家!你全家都死了,要工作还有什么用!”
这句话很管用,他们立即开始了手术的准备。
很快,我的同事帮我凑足了钱。交了钱,他们办事也就痛快多了。手术一直进行到了第二天下午,期间医院又收了几次钱。除了跑上跑下地缴费,我们一行人都抱着头,坐在手术室的椅子上。
终于手术结束了。大夫说:大人保住了。孩子没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给他跪了下来,说了声谢谢。因为我想,只要小婷还在,家就还在。
治疗了几个月下来,一共花掉了70多万。我不得以只好把房子卖掉了。卖掉房子的那一瞬间,我想: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果真让那个当官的亲戚说对了,现在的人不是死在房子上,就是死在医疗上。
还好,我们是小强,我们不会死。因为我们虽然生活在黑暗中,但我们的心中却充满了阳光。乌云虽然可以遮蔽天空,却不能抹去我心中的光明。小婷一直在昏迷,大夫说她大脑里面有淤血,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后来因为实在交不起住院费了,我只好把小婷接回了家,与父母住在了一起。从那时起,我就担负起了照顾小婷的工作。每天我都要定时给小婷翻身,擦洗,防止她得褥疮。我会喂她一些流质食物,因为她不能咀嚼。每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我会像哄孩子那样给他讲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她虽然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看,但我知道她就在那里。她的灵魂只是被那几个血块禁锢了起来。我所要做的,就是把那个锁住她的盒子打开。那个盒子只有一把钥匙,那就是我的爱。我曾经等了她十年,现在我可以再等她一辈子。
累了的时候,我时常与她躺在一起,与她回顾高中的故事。哪一个老师,哪一个同学做了什么事情。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我会与她分享,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我会给她读搞笑的小说。
一开始,我们的朋友们、亲戚们会回来看望她,会问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会哭,会埋怨,有的人还会期望她能突然醒过来。
几年之后,他们的神色渐渐地变得不再那么急切了,脸上往往带着一种认命的淡然。他们不再谈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不再问有没有可能醒来。他们只是过来,看看我们,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就默默地离开。再后来,探望也就越来越少了,而问候的电话越来越多。最后,直至连问候的电话都没有了。
但我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她,因为只要她还在,家就还在。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在某个梦醒的清晨,我也会躲到角落里哭泣,我悲观过,绝望过,甚至也想过血腥的复仇。那时候,我总觉得是因为抢救被医生耽搁了,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我甚至曾经想过要去实施一个恐怖的复仇计划,在极度绝望的那段时间里,我跟踪了那个大夫,找到了他的家,他的爱人,他的孩子。我带了一把刀。我想以一换三,一了百了。
但是跟踪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他跟我一样,并不是一个能够主宰他人性命的判官。他也是苍茫人海中渺小的一粒沙子,在时代的命运中随波逐流;他也贷款买房,被贷款压得喘不上气来;他也吃着有毒的食物,喝着有毒的鲜奶;他的孩子也要上学,缴纳着离谱的学费;他的孩子上下学的时候,也要经常路过那些常常有人飙车的路段;他在医院工作,也会受到领导的呵斥,同事的暗中排挤,患者的责骂。他,与我是一样的人。
不久我就发现,其实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因为这就是一个相互陷害的时代,不管你处于哪个阶层,你都会被人害,在痛骂他人无良的同时,你也在无良地加害着别人,并被别人所痛骂。
不久我就发现,其实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因为这就是一个相互陷害的时代,不管你处于哪个阶层,你都会被人害,在痛骂他人无良的同时,你也在无良地加害着别人,并被别人所痛骂。
这是一个没有道德与法律的时代,人的行为不再受任何道德与法律的约束,因为在所有人的观念中,不论何种令人不齿的行为,只要不被抓住,就都是合法的。钱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是否值得尊敬的唯一标准。哪怕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恋童癖,只要他有钱,你也要叫他一声老板。
这是一个金钱的时代,能够把人联系起来的纽带,只有金钱而已,在金钱面前,不再有亲情,不再有爱情,不再有信仰,道德与责任感,更是空泛无力的呓语。厚厚的一摞钱,完全可以代替圣经而被当作宣誓时的圣物。
这里是天堂,有钱人的天堂,这里是地狱,贫弱者的地狱。
那一天,我拎着刀回到了家,搂着小婷痛哭了一场。冷静下来之后,我才意识到复仇只不过是一种逃避责任的行为,看似伟大而又勇敢,实则不过是抛弃小婷的借口罢了。想到这里,我牵起她的手。这时,我回忆起了我们第一次牵手时的情景,我轻轻地对她说:“婷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牵手时的情形吗?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手指很冰冷,手心儿里全是汗。后来你告诉我,其实那是因为,那时候你也正在想牵我的手。”
“婷子,我爱你,但我却没能给你幸福。”
她的呼吸很均匀,我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脸。
我继续说:“婷子,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的那个夏天吗?我记得。那天你穿着白色的短裙,与我漫步在公园里,你好美,就像是童话里的精灵,在花丛中轻盈地飞舞。你汗水有一种甜甜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每当那股味道飘来,都会让我的心猛跳一阵儿。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终于鼓足勇气吻了你的脸颊。”
“吻你之后,你转过身,捂着粉红的脸,沉默了很久。我当时吓坏了,在极度的惶恐中,我说出了那句我爱你。后来你告诉我,你并没有生气,你只是想说你也爱我。”
“这些你还都记得吗?我记得。”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睡得很沉。梦幻中,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在花园里,我们都回到了18岁。我吻她的那一刻,她趴在我的耳边,用湿热的耳语对我说:“我们曾有一个宝宝,你还记得吗?我记得。”
那天凌晨,我在嚎啕大哭中醒了过来。冰冷的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头。
一路向西瓜
棒棒棒
1511810dajc
刀哥真棒,怎么就没人听呢
咖啡爱_nx
好无奈的故事
1354557mivv
只喜欢你一个,最好的主播。喜欢你的喃喃自语,喜欢你的歇斯底里
刀锋凉凉 回复 @1354557mivv:
太感谢,太感动。谢谢你。
刀锋凉凉 回复 @1354557mivv:
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我心里盛开一朵花一样的美呀!!!
1354557mivv 回复 @1354557mivv:
你好,拨刀,由于我患有严重的干眼症,所以不能经常经你评论。可我还是抵挡不了你魔性的声音,每个白昼和夜晚
萧萧暮雨子规啼_zl
希望小婷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