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一家行内网站调查,自2005年左右,上海的同志酒吧开始向夜店方向发展,现场DJ、舞池都配备起来,主题派对也尤为疯狂,常邀请外形英俊的“小鲜肉”半裸跳舞,甚至有湿身环节,吸引年轻同志的兴趣。
现在在网络上搜索“上海同志酒吧”,不仅地址齐全,更是出现了“十大最热排行榜”。
而来来舞厅仿佛延续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谨慎和哑言,它依旧在各大地图软件上隐身,没有任何关联的信息。
考虑到上海整个舞厅业的状况,连曾经那些红极一时的舞厅也早已抽身,来来舞厅的存活已经是极为特殊了。这或许能归功到它同志交友的特殊性,然而就连这一点也因网络的兴起受到挑战。
大部分舞厅的中年客人都描述了他们刚刚接触网上聊天室的兴奋,“里面什么人都有,一间聊天室里全是我们圈子里的。有人讲得露骨,但没关系,都是在网上,说了也找不到他人。”
互联网的匿名性让同志能够随时找到同道中人,他们在网上聊天,投机的便约出来见,发展关系。如果不是真正喜欢跳舞,就不必为了交友,每个礼拜来舞厅碰运气。
如今还会来这里的年轻人不多,大部分是“恋老”的群体,他们往往只喜欢“爷爷辈”的同性,享受被照顾的感觉。在如今热火朝天的同性酒吧里,他们既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甚至也得不到其他同志的理解,成为少数中的少数。只有来来舞厅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
但年轻人在舞厅显得突兀,这里似乎是他们无奈之下的选择。这里没有高脚杯盛的鸡尾酒,也没有DJ在舞池前方打碟。环绕他们的是早已过时的歌曲,间或还有被改编为舞蹈伴奏的红歌。他们在舞厅里却不会跳舞,只能坐在蓝荧荧的灯光下,等待某位老人朝他们看去。
来来舞厅没有年轻人的土壤,也便无法幻想有年轻人会来承继这个过时的场所。
在只来了八十位客人的那天,舞厅里,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路过舞池。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好像要跌倒在地上。越过他看去,舞池里的客人寥寥。环绕柱子安的镜子,有好几面扑了空,它们反射出舞池四周的空位子,显得此处更为空荡。
来来舞厅处在时代的潮水之中,它或许曾经是先锋的,是独特的同志自由之地,但现在它老了,只能借着熟客的惯性抵抗,而这种抵抗的作用已越来越微弱。
爱 情
“吾从来不在舞厅里寻朋友,跳舞就是跳舞,舞厅里关系很乱的,恋爱谈不长久。”阿京说。
说此话的舞客回忆起舞厅里的打架事件,原因几乎都是伴侣中的一个在跳舞时被搭讪,两位“情敌”一言不合就动了手。
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来来舞厅滋养过爱情,也见证了许多背叛。经历了多次的失望后,大部分舞厅的元老们已经消沉下去,他们甚至怀疑:有吗?这个圈子里到底有爱情吗?
小鲁始终在这个问题上摇摆、纠结、无解。
他的爱情里虽然另有悖论,但却是大多数中老年舞客的状况。即使他本人已经七十岁,喜欢的却还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年龄再大上去便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近十年里,他分别有两个相对固定的伴侣,都不过二十多岁,也都给他带来伤害:前一个在公厕出轨,后一个回了佘山老家后就淡了感情。
“现在在舞厅里寻,上海人是根本没有的,基本都是外地的年轻人。伊拉到上海来,有辰光也不寻工作,最好就寻着一个在上海有房有钱的老头子,自己就好不做事体了。”
在这两段感情中,对方在上海都没有住房。小鲁因有家庭,只好另外帮他们租了房子,承担租金。与后一位小佘山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还要帮忙做家务,小佘山脾气大,菜烧得淡了要骂,衣服洗得缩水了要骂。有时候,小鲁觉得自己与其说是在谈恋爱,不如说是做了小佘山的保姆。
可他偏偏还是对小佘山恋恋不忘。他记得两人初次在舞厅见面时,小佘山害羞少言,明明看上了自己,好几次却硬是没说出口。直到最后托人来介绍。小鲁顺着朋友的指向看去,一个瘦长的少年,眼波温柔……
六年以后,小佘山回了老家,两人自然解除了恋爱关系,互相认成了干爸、干儿子。每年过节,小鲁以这个身份去佘山看他,小佘山的父母只知来者是儿子在外时一直照应的长辈,每次都留他一起吃晚饭。他照例在席间递给小佘山一个红包,里面塞了两千块钱。
这家如今以中老年同志撑起来的舞厅,金钱与爱情的勾连常常出现。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钱下去你得不到的。”小鲁无奈,暗暗在腰前比了手势。2和3。二十万到三十万,这是小鲁在两段感情里投入的金钱。
小鲁退休后工资虽然不错,但因为前两年借钱买了拆迁房,现在每月要把大部分的退休金贴进去还债,手中可调度的资金很少。四年前,在敏敏帮忙下,他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工作。前些日子,每月工资才刚刚涨到1500出头。
前两天,小佘山又在外面欠了债,要小鲁打1000块给他,小鲁心软,禁不住求,答应了。他给我看他们的微信聊天记录,小佘山称呼小鲁为“老婆”。
小鲁说他还喜欢小佘山,但小佘山是否还喜欢自己,自觉可能性不大。他也怀疑和小佘山的关系是否只是用钱来维系的。如果他没钱的话,小佘山还会不会叫他“老婆”?这个问题始终牵连着情感的依恋,悬而未决。
如今,他几乎也接受了另一种的方式——用钱来买一次性的感情。在不关涉感情的过程中,他变得理性,甚至会计算哪个方式更加划算:
如果在外面勾上了小年轻,每次给个两三百,再付钟点房的房费,加起来不过三百多块。而朋友推荐的会所环境虽然好一点,但一次消费就是300块,其他服务还要另外收费,不合算。
“其实有时候想想,侬一个老头子,没钞票,人家为啥要看中侬呢?所以也公平的。”小鲁如此说。
但公平并不能让他释然。
当金钱和爱情混淆在一起,很多事情难以理出头绪,没有公式。你很难定义一个人接近自己完全是出于钱的考虑,毕竟两人之间多少会有感情的粘连。而“舞后”阿京则游走在付出与索取关系的两个端点,引来诸多的流言。
阿京记得自己刚从上海回来,一次被别人搭讪,对方提出要与他做些什么,他立刻决定,向对方索要钱。理由很简单:“我不欢喜他的,他要跟我做事体,我是要钞票的。”
到后来他辞了超市管理员的工作,手头缺钱,房租也交不上,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解决的,至今这件事在圈子里是个谜。对于追问,他保持神秘,抿抿嘴:“舞厅里的人都不知道的,所以他们都说我本事大。”
“本事大”当然有弦外之意。舞厅是流言四起的地方,一个如此的谜语被各种猜想后,在人群中成为暗通的共识,对阿京的人品产生了质疑。
但似乎也无法因此将爱情和性当作是阿京谋生的工具。他总是同时交几个男友,奇怪的是,像是存在着某种平衡,其中总有些人能为他带来经济上的支持,也总有些,他甚至为了他们将自己的钱补贴出去。
去年,他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泰州的小伙子,两人聊得热络,阿京动了真情。十一期间,对方趁假期从泰州来到上海,与他同住。阿京没有透露自己的状况,一切都貌似和平。
阿京为他买了些首饰,一起去了东方明珠,因为舍不得门票钱,就让对方一个人上去,自己在楼下等了他四个小时。唯一缺憾是,阿京不想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住。那里既小又堆满了杂物,是阿京真实生活的底细。于是他找了借口,让对方住到舞厅楼上的宾馆。
三天以后,小伙子回了泰州。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仅仅半个月后,阿京没有预先知会就到了泰州去看他,他想当面提出让对方来上海同居,花销则由他一人承担。但还没开口,小伙子先提出了分手,没有留出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顿争吵之后,在泰州宾馆无窗的房间里,阿京点了一根烟,夹烟的手指上还带着他和小伙子的定情戒指。
他不明白这场分手,始终诉说着自己的真心。他的花销是经不起变动的,为了小伙子上次的上海之行,他问人借钱才勉强撑了下去。但现在,所有的理由竟然是嫌他皮肤不好,这算什么。
阿京没有说出这样的可能性,是不是上次对方估摸出了他的经济情况,心里有了芥蒂。
万分难过之中,他在回沪的大巴上又用QQ聊上了一位新的朋友。
“你有没有考虑过只谈一个朋友,两人一直在一起。”他显得为难,说始终找不到完美的,要么就是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要么喜欢他的人他自己又不满意。于是他身边的伴侣总在流动。
与他再聊天是泰州行的一年以后了。当天晚上,阿京新结识的干爹来舞厅看他,阿京预先说:“干爹对吾老好,要啥给吾买啥,两个月就给吾用了七八千。吾也蛮喜欢伊,但是伊就是太粘人了,一会儿不回复伊,马上就打电话来了。”事情总是如此,喜欢他的人,他自己总不满意。
一天,“干爹”来了舞厅,他坐在靠门的位子,在这里显得生涩、胆小。在阿京频繁被人叫去跳舞的时候,他没有和任何客人说话,包括主动和他搭讪的中年男人也被他婉拒。
他说自己这次来是为了和阿京彻底断掉。
现已六十岁的他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的取向,决定在网上踏出第一步,而他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阿京。阿京隐瞒自己另有同居男友,直到“家里那位”拨打“干爹”的手机号并破口大骂后,他才知道了真相。
“干爹”目睹了阿京与“家里那位”激烈的争吵,对峙过程竟把啤酒瓶砸碎了拿在手上。自那次以后,他心有余悸。
“我跟他什么也没发生过,现在对他真的就像对小辈那样,看他四十岁还没有稳定下来,就想着帮帮他。但是那次真的太吓人了。”
“干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说,“前两天他跟我说房租付不起了,四千一个月,三个月一付就是一万二,又想叫我帮他,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啊,他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那你以后还会尝试找男朋友吗?”
他连忙摇手,“我肯定不会了啊,已经试过了还敢再试吗?”此时,音乐渐息,阿京一曲跳罢走过来,含笑看着“干爹”。阿京用手碰了碰他的飞机头,然后捧起了他的脸。此时他还不知道“干爹”的来意。
失 落
这些年来,敏敏从不在公开场合说自己是来来舞厅的老板,总是谦称自己是在为真正的老板娘“打工”。即使这块金字招牌完全由他一手打造,他还是怕话传到老板娘那儿会引来猜忌。
去年在舞厅还未开张营业前,他叫了几个朋友一起排练节目,怕人说闲话,连灯都没有开。舞厅没什么窗,即使是在白天还是黑漆漆的,五六个朋友只好摸黑排舞。
结果消息还是传到了老板娘耳朵里,一个电话打来,嗔怪他没有事先打招呼,之后点明,平时来用场子是要付场租费的,每小时五百,谁都不能例外。
敏敏心里没有服过老板娘,在电话这头也不客气。解释状况之后,适时声明自己这些年来对舞厅做的贡献。实际上他不满这位老板娘已经很久,他觉得老板娘整天算计,像防贼一样地盯着他。
饭桌上,他一时起了要把这家舞厅结业的心思,想在电话里丢出这个消息,炸得对方惊慌失措,过过瘾。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挂了电话后,他气愤地和排练的朋友说:“吾有辰光真想跟这个老板娘结束掉,不做了,吾到哪里去做不是做啊,侬舞厅还要靠我才有生意,没有吾,做到侬亏死啊。”
十年前,敏敏和来来舞厅前任老板娘闹得不愉快,意气之下,说换地方就换地方。他转去另外一家电影院里的舞厅做同志场,原本在来来舞厅的几百人竟然也全部跟着敏敏转了过去,一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来来舞厅几乎空闲了下来。
三个月后,前任老板娘发现事态不对。没有了敏敏,帐面上已经连续亏损,于是四处托人和敏敏示好认错。敏敏最终高姿态与她合解,重新把生意带回了来来舞厅。经此一事后他清楚,老板娘再不敢对他有所约束了,是他这个人代表着生意,至于来来舞厅这块牌子,则是可有可无的。
然而现在,他还有这份底气吗?
身边坐着的朋友一边夹菜,一边劝他息事宁人,“算了算了,做了二十几年了还要换地方,要烦死掉了。”
这是台面上的话,并不全然是他们不再鼓励敏敏换地方的原因。他们知道,这几年来,来来舞厅同志场的生意已经不堪,持续低迷的生意削弱了敏敏的价值,此消彼长,老板娘说话的分量变重。生意再这样差下去,她可以选择换种方式经营这块地方,或许可以将这块内环内的商业空间承包给别人做其他事。对她而言,“来来舞厅”这块招牌除了生意便毫无意义,不涉感情、无关荣誉感。
但对敏敏来说,这个昔日热火朝天的自由之地,带给了他无数人脉、成就、名望,他一切的根基都在这里。一旦结束了这家舞厅,就意味着要抽取他人生中最基本的部分。
下个礼拜,他仍旧需要在每周五和周末的五点从家里出发,坐到那张别扭的课桌椅间。
中年,尴尬的中年。即使他极力跟上年轻的步伐,追寻时尚,但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最令他介怀的是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冷落。
再过两年,敏敏就要60岁了,在度过盛年之后,他深觉自己夹在两个极端的年龄段中间,既没有老到通达的年纪,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风华和魄力。
现在已不是小花园的时代,那个压抑的时代里,敏敏是公认的的红人,身边多的是要来巴结他的朋友。要和哪个亲近、和哪个保持距离,是由他来挑来选的。他在此间游刃有余,似乎每个人都受他的情,都要让渡一部分的自由给他,成为他的附庸。
无论敏敏是否承认,时间正在夺走他昔日对很多事情的掌控,朋友、金钱、舞厅,甚至是身材,那个不合心意的大肚子,似乎昭示着他的无奈。
ZoZoZoe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这么个节目,我也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再次收聽
我怎麼聽著有种想吐的感覺!不過還是聽完下去!原因是主播的聲音好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