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_2_东方晓灿

终于，她疲惫地趟下了。漫天星海映入眼帘。海风带着热带的气息，像父亲温柔的呼吸，拂过全身。

两只流浪猫闻到了鱼的香气，围拢在丽萨的脚边。丽萨把鱼干撕下两条，丢给猫。两只猫争抢了一下，旋即消失在夜色里。

最近那种恍惚的感觉越来越频繁，一直有一些奇怪的想法盘旋在丽萨的脑际，挥之不去。

妈妈的影子为什么那么模糊？为什么四个姐姐也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十七年前的那场军事演习意外造成的空难，为什么从没有过新闻报道？

她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巍峨的堤坝之下，仰头望着高高的坝顶。间或有几滴水从堤坝的缝隙中渗出，流淌过她的脚边。梦里，她总在想，堤坝后面深深的湖水下，隐藏着什么？

她用食指抵着上唇，摩擦着，这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这个动作会让她感到安慰，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呜~呜~”几声引擎的轰鸣，一群飙车党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转眼就消失在港口沿海马路的尽头。。。

丽萨刚才往混凝土块后面挪动了一下，她不想被车灯照到。如今，城市凋敝，不比从前，飙车的年轻人开的也不再是争奇斗艳的豪车，大多是十几年的老旧车辆改装而成。

刚才呼啸驶过的几辆车里，有一辆奔驰H330让丽萨多看了几眼，她说不清为什么对那辆老车特别在意，总觉得好像自己会开那辆车。

转念一想，丽萨笑了起来，不可能的。六轮超导悬浮技术早在二十年前就停用了，这个型号的车已经是稀有的古董了，任何一辆的岁数都比自己大不少。真佩服那群飙车党，竟还能把它改装成拉力赛车。

这时，右手背上传来一阵短促的震动，有信息。

父亲又发来了任务。皮下通信器在视网膜上给出了图像，是刺杀目标的照片，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多岁，戴着宽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诺奖得主李德同的演讲很成功，大学礼堂里掌声雷动。刚走下讲台的他马上就被学生们围住了，纷纷索要签名和合影。

被人群包围着的李德同偶然注意到，纷乱的人群外面站着一个女生，并没有冲进嘈乱的人群，只是站在墙角看着自己微笑着。

笑容甜美，清纯。

随从好容易把李德同从人流中分开，匆匆地架着他奔向了地下停车场。

“你好，李教授，我叫陈秋丽，生物系二年级的。您可以叫我丽萨。”李德同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女声，他回过头去看，看到了刚才那个微笑着的女生。这下看清了，十八九岁的样子，白净，瘦弱，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太崇拜您了，想向您请教好些问题呢，可以加您个好友吗？”女孩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了，父亲已经传来了明确的命令，今晚20:00前，李德同必须死。

前两次，丽萨见到了李德同，但都没有获得独处的机会。

第一次是在天使军的欢迎晚宴上。这帮臭名昭著的奸细，几乎是绑架一样把李德同绑到了会场。李德同在晚宴上一言不发，幸好丽萨和几个同学也到场了，李德同倒是饶有兴致地跟一群年轻人聊个不停。

第二次是李德同晨跑时。令丽萨没有想到的是，在港期间，天使军安排了五个保镖全程跟随着李德同。但那次半小时的相处并非完全没用，至少让丽萨获得了许多信息，正如父亲说的“深度渗透，无坚不摧”。越了解目标，行动的成功率越高：

李德同说了自己的行程，将于两天后离港。此外他还讲了很多，不光是学术上，还有事业，家庭，从军经历等等，他对当初的成果有些后悔，感觉对不起那几个出问题的受试者，还提到了六年前，他的妻子因病离世对他人生的影响等等。丽萨细细地听着。

那天早上，在海面初生的朝阳下，丽萨的脑中竟又浮起那种奇怪而恍惚的感觉，她总觉得对这个李教授有种莫名的好感。如果不是在当今的乱世下，如果不是父亲安排的任务，她倒真的想走近这位温文尔雅的学者。

但是，自己毕竟只是个杀手。对目标人物的喜好和厌恶，都不影响李德同将在一小时后死去这个事实。

收拢了心绪，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丽萨的心头，那是一种强烈的目标感，就像父亲从小教育给她的那样——看准，拿下，离开。

一切，都只是一件普通的工作而已。

她敲响了酒店的房门。

李德同在丽萨进门的时候就感觉有些异样，女孩来请教的问题都是最基础的，完全犯不上跑这么大老远来到酒店。

一个小时后。

李德同呆呆地看着眼前热情奔放的女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女孩有欲望。

丽萨坐到了李德同的边上，还挽起了他的胳膊，一向老实巴交的学者愣住了。周围的两个天使军保镖知趣地退出了房间。

夜色浮现，落地玻璃外的淡蓝色天空变成了暧昧的粉色，又变成了紫色。。。

“丽，丽萨，这样，这样不好吧。”丽萨坐到了李德同的腿上，女孩温热的呼吸和体香让李德同紧张、不安又兴奋。

“喜欢我吗？”丽萨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呃，喜，喜欢。”李德同没办法撒谎。

丽萨脱掉上衣，教授的眼睛直勾勾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许多年没有再碰过女人的他，就像一条干涸的河床，当汹涌的爱情浪潮袭来时，滋润的感觉遍布全身。

丽萨的左手在身后悄悄伸向挎包，摸到了里面一只口红，冰冷的金属外壳里藏着一盘比头发丝还细几十倍的纳米丝。当口红外壳和底座分开时，缠绕的纳米丝会被拉直，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刃，一把凑得再近也看不到的利器。

李德同无法抵抗女孩的热情，他伸出手，用食指触碰了一下丽萨的上唇，那微翘的嘴唇丰满可爱，像朵娇艳欲滴的花。

突然，丽萨像触电一样，呆呆地停住了。被这个中年男人触碰嘴唇的感觉，好熟悉。

她的梦境再度清晰地浮现——梦中那面高耸入云的堤坝发出了隆隆的巨响，渗出的水流从一滴一滴变成了细密的小河，堤坝似乎即将开裂，越来越大的水流在灰白色的堤坝上染出一道道宽大的暗黄色。

她的左手已经伸进包里，拧开了口红底座，指尖轻轻摸着金属外壳，但此刻，整条手臂像被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抽不出来。

李德同注意到了丽萨的异样，问：

“怎么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

李德同喜欢抚摸女孩的嘴唇，就像以前抚摸妻子的嘴唇那样，他又用食指温柔地摩擦着丽萨的上唇。

李德同的这个动作，如同堤坝下埋伏的炸药一般，轰击着丽萨的意识。恍惚梦境中的堤坝彻底决堤，汹涌的湖水发出震天的巨响，扑面而来，顷刻间就将她淹没在暗无天日的水底。

丽萨的脑中开始纷乱地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意识，她坠入了一道由意识信息汇聚成的漩涡中。

刹那，所有的图像、声音、一幕一幕犹如决堤的洪水，在丽萨的脑中倾泻而下。

“李教授，你说，人，人死了之后会有来生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好多不属于我的画面。。。这些画面，不是梦，那么真切。。。”

“哦，闪回。FlashBack，人常会感觉到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这是大脑里一种奇怪的信息存储机制，并不是存储在常见的灰质区域，而是在潜意识区，这个现象，到现在也没法解释。”

“我说的不是眼前，不是现在，是那段日子，是那栋楼，那些人。。。”

“哦？能具体说一下吗？”

“北方，冬天好冷，风好大。。。一条大黑狗，很乖。那栋楼，4层，桌上摆着早餐，烤面包片，沙拉酱，还有。。。还有一台冒烟的烤面包机，绿色的，发出砰的一声，好吓人。。。”丽萨闭着眼睛在努力回忆着，复述着一帧帧画面。

“烤面包机？这东西几十年前就没人用了，除非像我这个岁数的人，还喜欢那种。。。你说是什么颜色的？”李德同的话锋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