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_3（完）_东方晓灿

“大理石餐桌，靠墙那里缺了一个小角，磕碎后桌面一直没换。。。”丽萨没有理会李德同的问题，她依然紧皱着眉，闭着眼，陷入梦境无法自拔。

“桌上有花瓶吗？什么样？”李德同试探地问，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蓝色玻璃花瓶，波西米亚风格，瓶身上好多花纹，是装修婚房时和家具一起买的。。。”丽萨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李德同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心想“不可能吧？”他又试探地问：

“楼下停着的车呢？”

“六轮超导，奔驰H330，白色，鲁W778762。。。”丽萨几乎没有迟疑就回答出来。

丽萨挣扎着想睁开眼，但她做不到。她在记忆之湖的湖水中下坠着，身边的光线越来越暗，巨大的水压像一只巨掌，死死摁住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

李德同像见了鬼似的，一把推开了女孩。意识到失态后，又惶恐不安地坐回了她的身边，问：

“丽萨，你认识。。。”李德同暂停了一下，才鼓足勇气磕磕绊绊地继续说了下去：

“你，你，你认识商佳吗？”

商佳！

这两个字像是忽然出现在水底的一道电弧！刹那间，那些凌乱的画面，在周围幽蓝色的湖水中连接成一帧帧连续的场景。

那个温暖的家，那个整天忙得不着家的丈夫，那条乖巧的狗。。。

丽萨睁开了眼，泪流满面，望着李德同，泪眼婆娑的眼神中竟全是喜悦！

李德同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丽萨，他不敢去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连珠炮似地问出了一长串问题，那些答案是只有她和亡妻才知道的秘密，无一例外，已经哭成泪人的丽萨全部回答无误。

无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多令人吃惊和不可接受，李德同也必须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商佳遇见他的丈夫是在什么时候？”

“大学西门外的公交车站，一个下雪天，快傍晚了，雪好大，满世界都是白色的。我滑倒了，扭了脚，是德同把我馋上了他那辆奔驰车，送到了医院。。。从那时起我和他认识了，从那时起，我们俩都喜欢上了下雪。。。”

触电的感觉一次又一次向李德同袭来，他不再说话，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十九岁女孩。

所谓眼见为实——人总会优先相信亲眼所见，而不愿相信间接推理的骇人结论，哪怕推理过程天衣无缝，逻辑严密。李德同从没想过把丽萨和已经去世六年的妻子联系到一起。妻子去世时三十四岁，娴静优雅，但面前的女生含苞待放，活力四射。

可这个叫做丽萨的她，叙述的一切却完全正确，甚至连语气和停顿，都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亡妻商佳亲口说出的！

过了好久，李德同才不得不说出两个字：

“佳佳。。。”

丽萨泣不成声：

“德同。。。”

“丽萨，还有一分钟，完事了吗？这桩案子的委托人我们绝对惹不起！”头皮下的芯片向丽萨的听觉接受区发出了一条询问的声音。

“父亲，对不起。这件任务完成不了。他。。他。。。他是我的丈夫。我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丽萨哭着回答。

李德同不知道丽萨在跟谁说话。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十秒，二十秒，三十秒过去了。

父亲终于说话了：“好吧。他必须死，他不死，咱们父女俩就都得死。如果到了任务约定的时间，你还不动手，你体内的甲虫将会爆炸。10，9，8。。。”。

甲虫！丽萨一下睁大了眼睛！

那东西，是一种微型炸弹，虽然只有米粒大小，但威力却足以掀翻一整辆大巴车。

丽萨冲向还在发愣的李德同，深吻着。。。

走过两世轮回，只为一次重逢拥吻。

月亮爬上了夜空，云港富人区渐渐安静了下来。

美高美酒店71层的玻璃突然破碎，一个身影坠落着。

星光雕琢着丽萨纤细的轮廓，疾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失重感让她有些头晕。周围的景物飞速地向上掠过……

意识的碎片终于奔涌着连成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她想起了所有事情。

倒计时4秒。

她想起了最后的那间医院，想起了家人的哭声。想起了在意识昏沉的弥留之际，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正是丈夫德同说出的，生离死别的一句：“佳佳，来生还要遇见你，等着我。”

倒计时3秒。

她想起了那间实验室，一片白色的灯光。。。

她想起来了，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是那句：“这一支长得很好，生前做什么的？哦，体操教练，怪不得大脑的运动感这么强，一定是个好苗子。。。”

倒计时2秒。

她想起了那一次一次的意识训练。犯了错、或者有任何不服从，就会受到最残酷的惩罚，被割掉鼻子、手脚，身受残酷大刑，但噩梦般的一切却会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全部归零，身体仍然完好如初。。。

倒计时1秒。

风在耳边呼啸着，地面越来越近。

丽萨，或者说商佳，仰头望着急速远去的71层，望着那块破碎的玻璃，口中喃喃地念着：

“原来真的有来生。德同，再见到你，真好。。。”

倒计时0秒。

四十米高的半空中，一朵鲜红的花，绽放开来，照亮了海港深秋铅灰色的夜。

两个月后，云港YBC新闻。

今日，本港警方破获了一起重大的人体大脑贩卖案，贩卖链条上的十二名嫌疑人被全部抓获。目前的干细胞器官再造技术，尚不能迅速培育具备成年人智商的大脑，嫌疑人从内地管理松懈的医院太平间盗取大脑，冷冻后送到本港，在一间专门的实验室进行残酷的‘意识’训练。在“意识坍塌”技术难关解决之前，该伙嫌疑人就已经从事该类犯罪，现场发现的冷冻大脑多达400多颗，保存最久的可追溯到七年前。

在训练期间，这些本已死去的大脑被擦除记忆、重新修复激活、并植入伪造记忆。但有分析显示，较早版本的“意识擦除”技术尚不完善，部分大脑的残存记忆可能因某些特定的刺激而重新恢复。

从警方查获的输入数据分析，罪犯们对大脑的训练手段非常不人道，他们会向敢于发出抗拒意识的大脑输入各种不堪入目的残酷刑罚。

在实验室内还发现了干细胞培育的身体，有各种性别和身体特征。在匹配了完成训练的对应大脑后，这些身体被派往风化场所、走私船，甚至有的被派了暗杀任务，以谋取暴利。。。

大脑意识写入技术是由科学界的希望之星李德同团队研发成功的，就这一起骇人听闻的大脑走私案，本台本欲连线采访他，但发现他于近期突然宣布退出学界，不知所踪。

据知情人透露：李德同退隐的原因是“为情所困”，公开资料显示李德同已经单身超过六年，怎会为情所困？着实令人费解。

福建，南普陀。晚霞飘渺，倦鸟归巢。

一座宏伟的寺庙，不时有钟声回荡在幽静的风中。庙前的山路上耸立着一座高高的山门，几个僧人拿着扫帚清扫着游客们留下的垃圾。

最后一拨游客陆陆续续从寺庙中走出，穿过山门，来到停车场，坐上了车。

“咦？你看，那个人，那个正在扫地的和尚，像不像……”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对身边的女友说。

“有些眼熟呢，不会是……李教授吧？”女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旅游车开走了，夜色再次笼罩了清净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