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十年行】9. 驶向青海曲麻莱县医院 夜路惊魂不断 (作者:湘平| 播讲:红洋)

作者：湘平（澳大利亚）

大约晚上10点半，我们再上路，返回220公里外的曲麻莱县城。按照江医生估计和我们白天的经历，这样的搓板路，开车大概需要4-5个小时。因为是当地人司机，走这条路应该比较熟悉吧。

我们三人坐在后排。为了方便输氧，给水，服药等，将大个子朱骏委屈的放置在后排的中间。加上从卫生院带上车的一条被子和四袋氧气，车里可想而知的拥挤。

等稍稍坐定，我感到头痛气短，精疲力竭，又饥肠碌碌。我自中午休息时在公路边吃了一个鸡蛋两块西瓜之外，还没进食过。上车前我将一热水瓶的开水（不足两升？）灌到了两只水壶里，带在车上。此时我渴极了，但水烫得无法喝，我也不敢随意喝。这点水要维持三个人呢，包括一个必须保证多饮水的病人。

我们五个人紧闭在车厢里，不仅氧气稀薄，还空气污浊zhuo。我们不得不连续给朱骏输氧，但又担心不够维持这一路。我还不时短暂开窗换气，却又不抵寒风。秀英一直在忙着，时不时给朱骏喂水，测量体温，擦拭降温等。我对秀英说，除了输氧喂水給药，别的都不必忙了，他虽然有些发烧（体温38度左右），但威胁他的不是这个温度本身，而是潜在的内部病变，只能尽快去医院才能解决。在这4500米的高原，我们自己也要尽量保存实力，总不能到医院时，三个人都让人抬进急诊室呀。但秀英有她自己的个性与坚持，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而且我也实在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但万万没想到，越不想说话可此时却不说不行。当车开出约半小时，颠簸的搓板路走了不到20公里吧，那位中年藏人司机磕磕巴巴地说，“我很睏时，就要休息睡觉。” 他的话不太好懂，我们都以为，他在开到中途时，要停下打个盹。没想到，几分钟后，他就停了车熄了火，伏在方向盘上不动了。

我们问，“你们不是有两个人吗？办什么不轮流开？”司机说，”他是我侄子，才16岁，没有驾照。” 我的天，这不是骗人坑人吗？原本应该由我们的海洋司机同来的呀。

他见我们生气地嚷嚷，也睡不安生。几分钟后，前面左右车门大开，他们下车互换位置，现在由那位16岁半大的孩子坐在了驾驶台，发动了引擎。

“他不是没有驾照吗？”我问。

“他会开。”司机回答。

是让一个没有驾照的孩子开车，一车人的性命都在他手里？还是让睡眼朦胧不负责任的司机继续开也可能导致危险？或是让司机睡大觉，车就停在路边，病人就搁置在车里不管？我内心万般纠结。

这时秀英说，她倒是能开，但……。我不赞同。在这样的黑夜，这样的路况，这样的陌生环境中，我们不占优势。再说，那样他俩可能就放心睡大觉，一切的责任，一切的后果，包括他们的车的状况，就全由我们负责了，那一来恐怕会有难以预料的复杂的后果。

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让那个无驾照的16岁孩子开车上路了。然而，就这样也没消停几分钟。车一会儿又停了，前面双门大开，两人下车，消失在黑暗中。

冷风灌进来，令人颤zhan栗。此刻，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黑夜里，如果这两人要对我们干什么，又或者被人刼道了，我们三人是全然没有招架之力的。转而又想，我们的领队和麻多乡的派出所长都知道我们在谁手里。至少他们不会是坏人恶人吧，但是他们的贪图利益不负责任，也足以害人。

我们感觉这两人在后面鼓捣着什么。秀英下去一看，大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原来他俩用自行车的气筒给汽车轮胎打气。可此时的我，由于从中午到现在都没进食，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这刻开始，这样不时停车，慢吞吞地打气，发生了多次。有一次，司机还拆下个外轮给我们看，显示他的车子有多破，令人啼笑皆非。既然没那金钢钻，却为何要揽那瓷器活呢？这钱虽然好赚，但我们是请你来救急救命的呀。

这两三个小时中，朱骏除了简单地回答我们的询问“想吸氧吗？”“喝水吗？”“头更痛吗？”，秀英扶他起身尿了一次外，他一直似睡非睡。此时他说坐得屁股疼，可想而知，他这样的大个子却委屈的挤坐在一个非常不舒适的位置。我们决定将他移到副驾驶的座位，并将椅子尽可能地打成斜躺式，让他能躺得伸展一些，并为他严严实实地盖上了被子。

朱骏的状态还算稳定，体温似乎没有升高，头痛，噁心也没有加重。我让他服下我所有的最后三粒红景天胶囊。我考虑再三，没再让他继续服用Diamox。我相信之前给这个药和吸氧都起了相当的效果，期望在几小时后到达县城医院再接受医生的专业治疗。

秀英一路上在照顾朱骏喝水，这是非常必要的。只是携带的水有限，我们两人自己只能很节制地喝水。按我平时的水量，这么长时间，这不足两升的水还不够我一人喝。渴比饿更难受，何况每一个在高原的机体都需要更多水。

高原的夜色浓的化不开，这两个老少司机轮番开车，开开停停。秀英时不时问他们开了多远，有三分之一吗？二分之一吗？他们吱吱唔唔不予回答。我的直觉，这样的速度和停顿，根本走不了多远。

为了给司机们提精神，让他们少打瞌睡，开得更安全一点，我们千方百计找话题和他们交谈，问他们的家庭和孩子；问他们的牛羊和土地；喜欢听什么歌；喜欢唱什么歌等等。我们叫他们放喜欢的歌盘，放声唱自己的歌。秀英还许诺给他们唱歌呢。

后来，秀英在停车之际，到后车厢去翻包倒箱，找出仅有的三颗杏让他们吃了提神。我也突然想到，我头天早歺时，因为油腻的汤面吃不下，就在小杂货铺里买了几个硬梆梆的饼，应该还在包里，我也拿出来发给司机两人吃。

就这样，走走停停，费尽心思，也没能驱使他们走下去。而且这一回，是彻底没戏了- – 没气了，汽车的燃气烧光了。

他们倒是提前了几分钟预警，我们的惊呼和抱怨随着车的彻底死亡嘎gā然而止，现在也只有无奈的沉默了。

此时大约凌晨四点半，这里离县城，还有不下七八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