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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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讲 任公子钓鲸与孔子受教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馅没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已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县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于世亦远矣。
儒以诗礼发冢。大儒胪传曰:“东方作矣,事之何若?”
小儒曰:“末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压其,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其颊,无伤口中珠!”
老莱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于彼,修上而趋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
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
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
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问曰:“业可得进乎?”
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骜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骜,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隐。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五十头牛作饵钓大鲸
这一段也非常精彩。庄子行文,有汪洋之势,的确非常了不起。我们结合《逍遥游》、《齐物论》的一些文句来看,的确会有耳目一新的感受。中国古人能这样使用语言,写文章写到这个份上,不简单。所以苏东坡说:“今见庄子,得吾心矣。”自从读了《庄子》,我真的知道心应该放在什么地方,何况写文章呢?我们这里会写文章的朋友不少,还有报社杂志社的几位大编辑,一定要善于学习庄子的文章,使自己的文风、文采得以提升。
杜甫说过“语不惊人死不休”。唐朝的李贺,他的诗稀奇古怪的,毛泽东却非常喜欢。毛泽东的诗句,“一唱雄鸡天下白”,“天若有情天亦老”,都是从李贺诗里淘出来的,淘宝嘛。我们也谈意境,特别是搞艺术创作的,平常怎么使文思达到一种很高的境界呢?白云区文联主席沈平,有一批艺术家朋友,怎样使自己的意境得以拔高?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文风,都有它高迈之处,要提升,的确需要多看
《庄子》。孟子的文章也了不起,但和庄子比,我还是更喜欢庄子。
这里也是一个寓言故事。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任国的一位公子王孙,不得了,以“大钩巨缁”,巨缁就是黑绳子,这个大钩有多大?“五十犗以为饵”,公牛已经很大了,但被阉了的公牛更大,有五十头这样被阉割的公牛,捆绑在鱼钩上做诱饵。
“蹲乎会稽”,会稽山不得了,大禹王的陵园就在会稽。舜帝南巡,驾崩于湖南九嶷山;大禹南巡,驾崩于会稽,就是现在的浙江绍兴。会稽山也不高,只能算一个小丘陵,比白云山还低。但蹲在会稽山上,“投竿东海”,这个气势,比卡通片还精彩。“旦旦而钓”,每天都守在那里钓鱼。
“期年不得鱼”,钓了一年、两年都没有钓到鱼,五十头牛没有了又换五十头。这里的境界,和《逍遥游》很相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这都是一种大,大得超乎我们的想象。两千多年以前的印度不得了,佛经说,佛祖说话,舌头一伸,就可以遍覆三千大千世界,境界就更大。但在中国,佛教传入中国以前,对自然、对世界,感觉到“大”的,还是庄子第一,没有人超过庄子。
“已而大鱼食之”,突然有一天大鱼上钩了,“牵巨钩,馅没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我们看这些文句,波澜壮阔,气势宏大。“牵巨钩”,有条大鱼把五十头牛的饵料都吞下去了,在座的有没有钓鱼的经验?啊,你们都有经验。我小的时候跟我爹去钓鱼,我只是玩,从来也没有上过手。看见鱼漂在那里一动一动的,吃了钩的就把鱼拖起来。这个“馅没而下,骛扬而奋鬐”是什么感觉?我们看《动物世界》里拍摄的大鲸鱼,在水里翻腾、跳跃,背鳍也好,尾鳍也好,起伏是很壮观的。一般的海豚小了点,没有大鲸鱼壮观。
“馅没而下”,吃了饵一下就沉下去了,“骛扬而奋鬐”,胸鳍、背鳍、尾鳍,都在海里翻腾、挣扎。这个挣扎的状态就是“白波若山”,就像台风来了一样。本来海就是无风三尺浪,有风浪三丈,现在波浪像山一样地翻滚。“海水震荡,声侔鬼神”,可以一口吞下五十头牛的鱼,估计也是“不知其几千里”,好大好大的鱼,弄得“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把天上的、地上的、海里的鬼神都惊动了。“惮赫千里”,千里之外的人都听见了海涛咆哮的声音。
“任公子得若鱼”,任公子终于把这条鱼钓上来了。“离而腊之”,把鱼分解了,做成鱼肉干。“自制河以东,苍梧已北,莫不厌若鱼者。”你看这里的口气多大,一般人解释这个“制河”说是浙江,那浙江以东就是海了。我查《中国历史地图集》,这个“制”是河南虎牢关一带,而“河”自然是黄河。
大家看过《左传》,有一篇叫《郑伯克段于鄢》。郑庄公的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吓着了他的妈妈,所以取名叫“寤生”。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叫“共叔段”,他妈妈喜欢共叔段,不喜欢郑庄公。庄公即位后,他妈妈经常说,要对弟弟好一点,封邑土地多一点。共叔段请于“制”,他提出要“制”这个地方。庄公说不行,“制,严邑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是郑国通向诸侯的门户。因为“制”向西走,就是周天子的洛阳,制邑就在洛阳附近,向北一点,过了黄河就是晋国的地盘了,所以这块要地不能给你。“后请于京”,“京”就很繁华了,“谓之京城大(太)叔”。所以,这个“制”应该是在河南的黄河南岸,在河南,黄河以东才能地域广阔,浙江以东就是大海,没有地方了。“苍梧以北”,苍梧就是广西梧州。大家想一下,梧州以北,洛阳以东的广大地面“莫不厌若鱼者”,方圆千里的地方,大家天天吃这条鱼,都吃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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