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的甜梦
临海市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乔 木
一直向往山野,山野是大可以做梦的地方。但梦的滋味呵,各人有各人的隐秘吧!
秋风起来的时候,连梦都有些许燥了,叫人特别想念甜润的滋养。依旧有瓜果在次第成熟,收敛活泼、绚丽,摈弃几乎一切夏的外表,循循地诱人。我满怀期待着的是几样尚可称为“野果”的东西,它们实在不光鲜,我形容它们孤独而高傲。巧的是,我就有这么一位朋友,乐意守着如此的“伙伴”。
朋友姓牟,这个姓在小城不算多见。往上溯,大抵都与临海黄岩交界处的冷岙——尤溪白岩村有些渊源。为什么说这个呢,是鉴于我自己的一些体会,身边姓牟的朋友皆钟情山水。当然这并非考据,只是戏谈,不过种野果的牟金长可真是彻底的山民!
金长的家安在尤溪的一角,村名叫桃树坑,边上还有梨树坑、梓树坑,足使你想象那一处处曾有的繁花、硕果和斑斓的叶丛。去江南大峡谷的游客不会走到,一路盘旋至云涯山巅,都还是素朴的农家。
我第一次去那儿,是有人带着的,只说小村可以开发旅游。沿途的弯道在竹林里辟出,不算逼仄,你若不是司机,尽可与对面山分秒相望。似在近前的砖瓦村落,又被匆匆的光影放远,即便眼界一层一层的高了,看去也都是开阔的。行车终点,在一棵大樟树下。树荫不远有座建于稍高处坡地的二层小楼,就是金长的住所,房前即种着一株“冷饭团”和一帐“南藤”,这是最吸引人的,你兴许连名字也未听过。
三年前的初夏,金长就在我们一众人的疑惑中从房门里走出来。那时只知他好客,同我们细细地分说。金长高且精瘦,黝黑壮实,像个农夫,又不全然像农夫。衣着有些时髦,叼一根烟,时而自我沉浸。后来,我的同事也开始关注他,当然还有他的农场。一次采访后多日,他特地送了些“八月炸”到我单位,并与我们定下好几场花果之约,极为有心,像来了深山里的亲戚。然而此行耽搁至白露,我已然错过了金长种的水蜜桃。所幸,他最珍视的“作品”刚好在秋风里才酝酿出滋味。
先罗列它们的名字吧,刚才提到的,冷饭团、南藤、八月炸,它们都有众多的别名,诸君大可去翻阅资料,我只同你说有趣的它们,不作学术的探讨。你纵然问金长,他也不甚知的。与我一样,是很多对童年的忆想才让他热爱这些的,所以俗名方显亲切。
再细数它们的模样吧。八月炸,囫囵一握,初生时青壳,后来有棕皮的、粉皮的,也别无外饰。快成熟的时候,手敷在果皮上能感受到丝丝淡淡的冰凉。它们往往在夜里成熟,果皮涨裂,即炸开一条缝。这瞬间似比昙花的一现还要惊人,或许还是有声的。我早就知道这东西,小时候用它糖霜似的肚囊来佐粥,鲜甜清口,确是能哄孩子的。唯籽多,要趁鲜食,风干了可就是“棉絮”了。
摘八月炸辛苦,要每天清晨时盘点,它不像猕猴桃种种,不能放家里“催熟”。金长倒乐此不疲。
南藤,真美好的叫法!李太白的诗里频频出现南字,它有酒香、脂粉香,有乡思和相思。配上藤字,就是更加缠络不清与不绝的情愫!南藤果一粒粒如小指甲盖儿大,一二十粒缀成葡萄似的一串,开始晶玉一般,熟时朱砂一般。味道酸甜,有点药香,核儿大,实则吃不如看。金长常拿它们泡酒,学的是川渝一带的手法,亦要颇费心机,传可以养生。至于冷饭团,我倒着实形容不出了,只觉得它独特,果实像是未开的松果,有些品种大若拳头。知之者鲜寡。
满岭满坡的野果,在金长的农场里扎根,令人亲见与听闻都不由要感叹。
金长是执着的。四年时间,开荒山、拉电源、蓄水塘,大花成本地投入。你真要问他赚钱与否的时候,他也有些腼腆与担忧,怕辜负妻子的嘱托。但他马上就会把话锋兜转了,他的桃子、橘子、野果子,真如他说得那样生机盎然。
他的女儿已经出阁,这位父亲又重回一个孩子的状态。他说自己喜欢睡在面着风向与朝阳的铁皮屋里,让你诧异于他的伶仃,也让你羡慕他无比的富有。
告别的时候,金长摘了一捧青橘塞进我手里,这是新一年吃到的第一只橘子。我不能说它是蜜橘,皮厚,肉有些干淡。给人留下印象的是,金长如同打赌、端着身子和我说,再种它三年,一定好吃!他的计划充实而笃定。我约他有空时且到市区来,朋友们聚聚,他没有拒绝我,但明显把我往后排了——他要清理果园、要施肥,要想着下一轮花季,要等着蜜蜂来授粉……还要再做一场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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