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月亮屋
采珠人喝着朗姆酒，居然提到了一艘奇特的船。听说从没看见过形状和颜色那么怪异的船，像一只……他停顿了好久，才补充完整，像一只红颜色的笨鸟，伸长着脖颈。
秦岸抑制住内心的翻江倒海，故意轻描淡写地问，是不是像一只火烈鸟？
采珠人眼睛瞪得溜圆，直说对对对，就是那感觉。秦岸已开玩笑的口吻追问，那驾船的是不是也像火烈鸟？
采珠人的头摇成了拨浪鼓。他说一点也不觉得，倒是觉得那教授形容清癯（qu），目光深邃，一看就是有学识的人。
秦岸说，既然是教授嘛，肯定是有学识的人。但是你怎么知道他是教授的呢？
采珠人哈哈大笑，说那是因为他与教授有一面之缘。原来，前几天他在海边挖沙虫，遇见了独坐海边写写画画的教授。教授还向他买了一桶沙虫，说自己最爱那一口。两人为此还攀谈了几句。对了，教授还问他有没有听说过马可波罗的故事？
听到这里，秦岸已经确定教授到过这片沙滩，途经过这片海域。采珠人眼睛里露出抑制不住的喜色，指手画脚地告诉秦岸说，这里可能有马可波罗时代的沉船。
秦岸瞬间明白了采珠人迫切想换自己颈上挂着的龙牙的真正目的了。这一定是川崎向他提起过马可波罗及沉船。果然，那人话锋一转，又切了回来，说他生下来就靠海为生，极为需要这能护身的龙牙。如果秦岸愿意，他甚至愿意将身上所有的珍珠交换。
秦岸虽然不是珠宝行业的专家，可这么多年经常在珠宝身边转，大致的行情还是了解的。之前有看过据说至今最大最贵的珠是老人珠，如今市场拍卖价已到几千万。但与这一捧莹然璀璨的金珠相比，特别是最大的那颗蝴蝶金珠，一看就超过了老人头的价值。
如果真的拥有了这捧金珠，下半辈子都不用再干活了。秦岸再心里自我嘲笑了一番，但仍是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这颗龙牙，来历与他的身世有关，他又怎能为了一笔财富就把人生最值得追寻的根丢了呢？
采珠人眼底一片失落，也就不再多言。剩下的晚餐也就吃得索然无味。末了，秦岸假装很随意地打听采珠人是在哪里遇见教授的，他那艘与众不同的船又到哪里去了？
采珠人说早就没看见过教授的影踪了，之前教授是租了他们村子里一个叫做玛索的老女人的一间小屋住了几天，而玛索是飞椰村远近闻名的女巫。
秦岸当即决定与采珠人一起去飞椰村，他必须要找到这个叫做玛索的女巫。
秦岸带着采珠人一起下了岛，找到自己存放帆船的小港湾。采珠人心事重重地跟着上了船，说自己喝不惯洋酒，要先眯一会，让秦岸只管朝着东南角方向航行21海里就到了。
又是21！这个数字在这该死的马岛相遇也太他妈的高频率了吧！秦岸突然觉得，这个数字本身就是一个检索词，放入川崎失踪案中绝对是一把金钥匙，可以破解整个迷局。
帆船在微风的海面轻盈地滑行，就像是一只贴着海面飞舞的海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飞椰村，老玛索，这两者之间，与川崎教授的失踪会有直接的关联吗？
脑后一阵风响。秦岸微微一笑，心知终于来了。他迅速地将身子往后一仰，轻松地避开采珠人的刀子。采珠人一击落空，身子在快速行驶的船中重心不稳，身子略微前倾。他急欲平衡身子，反手再向秦岸补上一刀。秦岸轻蔑地一笑，一脚就将他踹入海里。
采珠人水性了得，被踹入海后并不惊慌。他也不浮出海面，就潜在海水里用手里的那把锋利的采珠刀去挖船体最薄弱的部分。
秦岸是在海水灌入船舱后才发现这个秘密的。他霍地拔出手枪，站在船舷关注着水底。可这采珠人不愧是世代以采珠为生的渔家，身子沾水简直滑得像一只泥鳅。他钻在船底不露头，秦岸的枪就找不到目标。
秦岸知道他打的鬼主意，无非是等船灌满了水，发生了沉船，他就可以坐享其成，一颗珍珠也不用花费，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志在必得的龙牙弄到手。
秦岸不得不一只手端墙，一只手用小锅从里往外舀水。可是海水倒灌的速度远比他舀水快了许多。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听见了采珠人躲在船下发出诡异的嘲笑声，似乎听见他憋在海水里噗噜噗噜换气的丑样子。
只是，这采珠人千算万算没有算出，他面对的是海军陆战队培养出来的全世界顶尖级的海豹突击队员。论水性，别说这采珠人，就再高级别的潜水运动员也未必能与秦岸较量上一个回合。
好吧，你躲在水里，老子就跳下水去把你这只水鬼揪上来。秦岸望着已经注定会沉的船，不再犹豫，立刻轻装跳进海水里。
他入海的时候几乎没发出任何响声，水花也压到了最小。但一直鬼鬼祟祟待在船下等待适时而动的采珠人还是当即发现，立刻握着采珠刀杀气腾腾地冲来。
这是不同等量级的决斗，无需半招，秦岸就把采珠人生擒，随手拖回船上去。然后他握着枪，逼采珠人补船。
采珠人无可奈何，哭丧着脸把船补好，海水也给舀干净。这样一来，采珠人已累得半死，到岸时简直和一只泄气的皮球一模一样，踢都踢不起来。
秦岸索性掏出一根绳子，把采珠人反剪双手连同双脚一起绑了个严严实实，嘴巴也给他牢牢堵住，扔进了村旁一片茂盛的芭蕉林中。他无意杀生，只能委屈这小子了。
为了不吓唬住村人，他把背包与那把M14藏在了另一片树林里，身上只藏着把匕首与短枪。
尽管是在夜色里，秦岸也能看出这是一个风光秀丽却没怎么得到开发的原始村落。房子几乎都是麦秸盖的，在黑夜的星空下反射着淡淡的金光。每家的门前屋后，都种着大片的芭蕉，屋檐上也都悬挂着一串串的玉米与咸鱼。海风吹来，这金黄色的玉米棒子就与青白色的咸鱼干一起互相摇曳，互相唱和。
秦岸潜行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这个村子居然连士多店都没有一家。他纳闷着川崎教授怎么找这么一个古朴的、几乎与外界没有任何往来的渔村落脚。
莫非，这就是隐的最高境界？
玛索的家很好找，在村子的最西边。她独自一人住着一栋圆圆的金色麦秸屋，当地的村民称之为“月亮屋”。采珠人说过，玛索是一位女巫，未卜先知，并能治疗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毛病。
月亮屋在月亮底下安静地睡着，如同一只停泊在永恒世界里的月亮船。与飞椰村普通民居不同的是，月亮屋前种的不是芭蕉，不是槟榔，而是一棵被誉为“死亡之树”的曼努埃尔树，以及被称为“见血封喉”“剪刀树”的加布树。
秦岸立刻提高了警惕，拔出了手枪蹑手蹑脚朝月亮屋摸去。当他摸到月亮门前时，才发现里面的门虚掩着，从露出的缝里看进去，里面黑魆魆的一片。有蟋蟀在里面唱歌，纺织娘偶尔也会发出一两声的唱答。
但奇怪的是，除了虫鸣之外，整栋屋子再也没有半点声音。他突然后悔，没带他的狙击步枪过来。对付一个门前种下死亡之树与见血封喉的老巫女，根本没有轻敌的可能。
他侧着身子闪到一边，用手枪悄悄地把虚掩的门顶开。一股强烈的类似于死亡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优秀的前海豹突击队员立刻明白里面发生了严重的变故。他立刻朝里扔进一颗照明弹，然后打个滚滚到了月亮屋的小小的窗口处，从那往里窥探。
照明弹照亮的部位，可以看出屋里的杂乱。到处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木制的、铁制的，还有许多说不上来什么材质制作的东西，造型都很奇怪，散乱得仿佛连只脚都插不下去。
秦岸是受过全世界最残酷最有效训练的特种部队队员，能够在一瞥之下就能记住自己所有看见过的东西。但这片杂乱中，他没有看见到老玛索本人。更严格地说，是他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可以称为人的形态。
投石问路是特种兵惯常的手法。秦岸也不例外。他随手捡起树上掉落的一颗毒果，往里面砸了进去。
里面仍是死一般地寂静。秦岸不再犹豫，立刻飞身从半圆形的窗户里飞入。他的脚踩在屋内乱七八糟的器物的缝隙间，像一位谨慎的舞者。他的耳蜗也在夜色里成倍地扩展，努力捕捉任何一个可疑的声音。
除了唧唧复唧唧的虫声，再无其他任何的声音。可是，屋内的黑暗传达出类似死亡的气息，远比在屋外感受得更强烈。
就在这时，门啪嗒一声关上。门后竖着的一具尸体倒了下来。一片深褐色的人形就印在了墙上，与窗外的冷月互相映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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