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手札 (6)
“茂子会向神明祈求些什么呢?”我若无其事地转换了话题。
“我想要一个真的爸爸。”
我顿时愕然,感到头晕目眩。敌人!究竟我是茂子的敌人,还是茂子是我的敌人?总之在那一瞬,透过茂子的脸我看见,那里也有一个威胁着我的可怕的大人,一个陌生人,不可理解的陌生人,神秘的陌生人。
我以为茂子是我唯一的安慰,却未承想这个孩子身上也隐藏着“冷不防拍死牛虻的牛尾巴”。那之后,我在茂子面前也会提心吊胆。
“色魔!在吗?”
堀木又来看我了。我出逃那天,他是那样的冷眼相待,可我依然无法把他拒之门外,而是用微笑迎接他。
“你小子的漫画挺受欢迎嘛!像你这种业余爱好者,倒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量。不过,可别大意哦。你的素描可是烂得不成样子。”
堀木甚至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势。惯常的焦躁情绪折磨着我,我想,若是能把那“妖怪”的自画像给这家伙开开眼就好了,口上却说:“别再说了,再说我就要大叫了。”
堀木越发得意起来:“仅凭圆滑处世的才能,迟早有一天你会露馅的哦。”
圆滑处世的才能?我简直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圆滑处世的才能!不过,像我这种恐惧人类、逃避人世、总是敷衍了事的人,是否无意间契合了那些奉行“明哲保身”之道的精明狡猾之徒的处世论呢?人啊,明明一点也不了解对方,错看对方,却视彼此为独一无二的挚友,一生不解对方的真性情,待一方撒手西去,还要为其哭泣,念诵悼词。
堀木是我离家出走事件的善后人之一(他一定是在静子的殷勤邀请下才勉强同意的),所以他总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摆出一副月下老人的派头,常常煞有介事地教训我,或是深夜喝得酩酊大醉来我这儿住下,向我借五日元后(每次都是五日元),扬长而去。
“不过,你这玩弄女人的放荡生活也差不多该收场了。再这样下去,世人可不会饶恕你。”
所谓“世人”,到底是什么?是人的复数吗?世人的实体究竟在哪里?一直以来,我茫然不知,只觉得世人应是强大、严厉又可怕的东西。但经堀木一说,“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这句话我呼之欲出,终归还是怕惹恼堀木,欲言又止。
(世人可不会饶恕你。)
(什么世人啊。是你不会饶恕我吧?)
(做这种事情,世人一定会要你好看。)
(什么世人啊。是你会要我好看吧?)
(世人迟早会葬送你!)
(不是世人,是你要葬送我吧?)
“看看你有多么恐怖、古怪、心狠手辣、老奸巨猾、阴森狡诈!”这些话语在我心中翻滚,而我只是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
“呵呵,冷汗、冷汗。”
不过,自那时起,我有了一种想法:“所谓世人,不就是个人吗?”
认清世人无非是个人之后,我多少能够依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了。借用静子的话,便是我变得有些任性,不再战战兢兢了。若是借用堀木的话,便是我成了一个小气鬼。用茂子的话说,便是我不那么疼她了。
我终日不苟言笑,边照看茂子,边应各杂志社的邀请(除静子所在的杂志社,陆续有其他杂志社向我约稿。但那些杂志社更为低俗,都是些所谓的三流出版社),画《金太郎与大田的冒险》、明显模仿《逍遥老爸》的《逍遥和尚》,还有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急性子的小宾》等一些恶搞漫画。
在阴郁的心情下,我慢吞吞地涂鸦(我的运笔本来就很慢),仅为赚些酒钱。静子下班回家后,我便和她换班,急匆匆地赶到高圆寺车站附近的小摊或是小酒吧喝些廉价烈酒,待心里舒坦一些,便打道回府。
陈容_ka
写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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