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眉之美
作者:卢燕
“丰貂之冠孔翠饰,锦衣璀璨从风扬。春山连绵眉黛长(春山即眉毛),举袖轩轩来慰郎(慰郎为维吾尔语,即跳舞)。”这是清代诗人施补华写维吾尔族姑娘连眉之美的诗句。我读着它,眼前便展开了著名画家黄胄那幅反映新疆生活的风情画〈苹果熟了的时候》:秋到果园,树树苹果沉沉地压弯枝条,一群欢乐的维吾尔族人在庆贺丰收。他们弹着热瓦甫,打着手鼓,唱着歌。位于视觉中心的那位维吾尔族姑娘,头戴用羽毛装饰、珠翠点缀的花帽,身穿丝绸长裙在翩翩起舞。她那激动兴奋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着意描画过的两道眉毛。那原本乌黑弯曲的双眉,描画后愈加显眼,更叫绝的是维吾尔姑娘描画眉毛时,竟把两道眉毛连接起来,形成弓形,好像展开的双翼在飞舞,衬托得那流盼的美目和红润的笑靥也愈为传神了。这分明是给“眉飞色舞这一成语最形象的诠释。
我品味着对连眉之美赞扬的一诗一画,脑海里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个活生生的形象。
那是60年代初,我去塔里木河北岸一个公社采访,公社团委书记衣米尔告诉我:“我妈妈最近领养了一个失去父母的汉族小女孩,叫王梅荣,才六岁。我有了一个汉族妹妹,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乐趣………”
在那连续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时期,政府组织甘肃等地一些特困区向新疆移民度荒。塔河北岸这个小县本来地广人稀,便安置了一大批甘肃灾民。他们在政府和当地的维否尔族人帮助下,得到了土地、农具、种子等生产资料和必须的生活资料,组成许多生产队或农场,分别安置到各个公社。安置在衣米尔那个公社的一个汉族小女孩没人收养。民政部门了解到这个女孩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正难以处置时,衣米尔的母亲闻讯找上门来要求领养...
我听了衣米尔的介绍,特意和他步行十几华里赶到他老家,看望他的汉族妹妹。当时他妹妹已经在这个温暖的新家里生活三个多月了,而且有了个美丽的维否尔族名字,阿依古丽(意为月亮花)。我见到小姑娘,亲切地用汉语说,"王梅荣,我们从公社赶来看望你…”她冲着我做了个怪脸,不答话跑到衣米尔跟前拉着他的手,用维吾尔语向哥哥说着一件她最得意的事,显得非常高兴。
衣米尔能讲很流利的汉语,还能看汉文书报。他抚着妹妹的头用汉语说,"怎么又忘了,和哥哥在一起,要用汉语对话。你学维语,过去的汉语不能忘,以后会有用的。"小姑娘瞥我一眼对哥哥改用汉语说,"谁让他还叫我王梅荣!"说罢又转向我说。"我叫阿依古丽!"并扮出副生气的样子。其实她用维语向哥哥讲的那件得意的事,我早就听懂了。原来是那天上午她和维族小孩一起玩,小朋友们夸她越来越像维吾尔女孩了。
小姑娘刚到这个家时,面黄肌瘦,头发蓬松枯涩,连眉毛也暗淡稀少,还经常拖着两道清水鼻涕。她好羡慕村里那些同龄的维族小女孩,个个有着红润白暂的脸,乌黑的发辫,更有那浓浓的描画成一条长线的眉毛。虽然母亲给她取了个美丽的维吾尔族名字,给她做了许多维族女孩穿的衣裙,但她还是不高兴。她想成为一个真正美丽的维族女孩。
于是母亲每天都要采摘一种名叫"乌斯曼”的野草,压出黑黑的汁水给她画眉毛。哥哥衣米尔为了让她不忘身世,还编了首汉语歌谣教她在画眉时唱,"左甘肃,右新疆,千里一线通,火车响一响,左汉族,右维族:各族是虚乙家,全是中华大家族。"母亲用筷子蘸着乌斯曼汁水,伴着歌谣,从左到右慢慢地给女儿连接双眉,越描越浓……我第二次见到王梅荣一阿依古丽,是十年后的事。当时她己经是公社中学的高中生,刚和一群同龄的维族学生"学农"回来,白哲的脸晒得红彤彤的,两条乌黑的粗辫子在身后荡来荡去。那时,女孩子连眉也被当成"四I日"给破除了,可是她那两道层毛却又黑又长,配上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和高挑的身材,已经是个典型的维否尔族大姑娘了。这时我才得知,维聂尔族人用来给女孩子画眉的“乌斯曼"汁,对眉毛最有营养,长期用它画眉,眉毛自然乌黑鲜润;原来,连眉还有如此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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