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母亲
作者:徐敬亚
在我把一个女人几乎推崇为一个圣徒的时候,王小妮,恰恰正深深地陷落在一个她全心热爱着的家庭之中。热爱,是一种由不尽琐事组成的温暖泥淖。
她,是这个家庭24小时的钟点工。一个全天候的母亲。一位全日制的妻子。
她像一位上帝派来的一流的保姆,兢兢业业地看守着无数个电、水、气的开关,管理着五六个不容窥视的房门。一日三餐,她和顺地从她的天空之梯上按时走下来,在菜市场、洗衣机和煤气炉之间,她带着溶化了的由衷母性,为她的丈夫与儿子烧煮另一种温暖的作品。在这一切之后,她才是一个世界上“全职”的诗人。
每天早晨,她准时地,像朝着虚空招手一样,从那只我钉制的大信箱里,取出仿佛来自天外的一叠叠报纸、杂志。黄昏时,她一边暗念着她心中那些美丽的祈祷,一边用缓慢的步伐,去菜市场用纸币换回绿色的植物与动物的肉块。
她定时地接收公众信息。一台带电的盒子,是她窥视世界与人群的唯一孔道。那些似是而非的影像,仿佛只为她这个守家者而播放。她善于把丈夫传回来的一切消息,转化成她的耳闻与目睹。
她把一间百米之屋,作为净化性灵的唯一寺院。她如同只饮少量净水的圣徒,在干旱的西奈山上,吸着大海遥远的湿气。她在自制的真空中写作。抽去了世俗的空气,她的头脑里,被自制的液体装得满满。……
一张皱巴巴的纸,被王小妮贴上厨房的墙壁。在炒锅的油烟中,她能飞快地抢救出那一闪而过的句子……她把儿子开玩笑一样书写封面的“妈妈灵感本”,真的放在了枕头下……她莫名地具有在黑暗中写字的本领,尽管写出来的字第二天常常无法辨认……她甚至在黑暗中用左手摸写,以至于把那黑暗中的蝌蚪写上了床单……
我们,都是凡人。
让每一个写作者无比遗憾的是:在令人向往的美妙思想空间下,我们每一个人必须日夜拖着、守着一个疲惫无比的身躯。
在我的视野中,没有一个女人比王小妮有着更少的庸俗!没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躲避着金钱内部包含着的阴影。在今天的中国,她尤其不是一个眼红与怂恿的妻子!她那样执意地追逐着精神,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那置生存于不顾的手,试图把一个维护家庭基本衣食的丈夫,拉回到她那白纸的天堂。她的性格中,有一种喜欢寒冷、清癯、倔俏的怪癖,像喜欢瘦瘦而孤傲的骨头。
一个不会下任何棋打任何牌的女人,一个拒绝唱卡拉OK的女人,一个没有饰物没有化妆品的女人,一个连自行车也不会骑的女人,一个一生中从未去过理发店的女人……在最看重名声与利益的年代,她几乎不用与自己的私念战斗就可以安然默默地写作。
而王小妮认为这样活着已经十分美好。她1996年一首诗的题目是《我已经不再害怕任何事情了》。她,天然地不喜欢被猜测,不愿被恭维,甚至时刻躲避着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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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读的比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