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珍妮的谈话》
切•米沃什
我们不谈哲学了,撇下它,珍妮。
那么多字,那么多文章,谁能受得了。
我对你说起过我放逐自己的真相。
我不再为生活的缺憾而感到忧虑。
与常人的不幸相比,它并无不同。
三十多年了,我们一直在争论,
就象现在,在热带的天空下的小岛上。
我们躲过一场倾盆大雨,转眼又是阳光明媚,
我渐渐地沉默,目眩于树叶的翠绿。
成排的浪花涌起泡沫,我们潜进去,
游得很远,直到香蕉林和小风车般的棕榈树
在地平线上混成一团。
而我备受指责:我不胜任我的作品,
我对自己的要求不够,
当我本可以向卡尔•雅斯贝斯学习时,
我对时代观念的嘲讽却变得缓和。
我随波逐流,淡看白云来去。
你是对的,珍妮,我不知怎样关心我灵魂的救赎。
一些人被感召,其他人尽其所能应付着。
我听天由命,凡降临于我的都是公正的。
我不会倚老卖老地说自己多么智慧旷达。
无法言喻,我从“当下”里选择我的家,
在世间万物中,它们存在,因此,令我们快乐:
海滩上赤裸的女人们,她们挺拔的古铜色的乳房,
木槿,菟丝花,一朵红百合,贪婪地攫取着
用我的眼睛,嘴唇,舌头,番石榴汁,西塞尔李子汁,
加冰含糖的郎姆酒,兰花依偎着青藤
在一片雨林中,树木挺立在它们的根上。
死亡,你说,我的和你的,越来越近了,
我们历尽艰苦,而这凄凉的尘世仍将继续。
菜园子紫黑色的泥土
还会在这里,不管是否有人注视它。
大海,就象今天,还会深沉地呼吸。
正慢慢变小,我将消失在无垠中,越来越自由。
翻译 Super_BomB
诵读 周嘉宁
摄影 刘骁吉
切·米沃什,波兰裔美籍诗人,198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米沃什加入了抵抗组织,并出版诗集《独立之歌》。战后他先后在波兰驻华盛顿和巴黎使馆工作,后自我放逐,1960年从法国移居美国,在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任教。
周嘉宁,作家,翻译。居于上海。曾出版长篇小说《荒芜城》《密林中》等。
周嘉宁:多年来我完全不懂得诗歌,并且不知道应该如何阅读。直到几年前读到朋友打印出来的切斯拉夫·米沃什的这首《与珍妮的谈话》,译者是豆瓣上一个叫Super BomB的ID,而他/她自2011年已经停止了更新,这个版本由英文转译。比较过其他几个中文译本以后,这个版本是我最喜欢的。《与珍妮的谈话》就此在我的世界里打开一道小小的路径,奇妙,有隐约的光,通往如今看来依旧是难以言喻的地方。
在米沃什与罗伯特·法根的访谈《诗的艺术》中有如下一段话(李以亮翻译):我的诗歌一直被称为复调,也就是说,我有许多说话的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自己是一种乐器、一个中介。我的朋友让娜·赫什,曾经把我介绍给存在主义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她喜欢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如此像一件乐器”,她的意思就是说,我被多个声音访问过。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天外来客式的意思,只与我内心的东西有关。在这一点上,我是孤独的吗?我不这么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弗里德里希·尼采一道,是第一个认识到现代文明危机的作家:我们每个人都被互相矛盾的声音、互相矛盾的身体冲动访问过。关于维持自我的困难,关于这样一些访客的到来、让我们成为它们的乐器,等等,我写过一些作品。但是,我们有必要期望能够受到良好精神、而不是邪恶精神的鼓舞。
这里提到的让娜·赫什应该就是诗中的珍妮(音译造成的差别)。而这段话也在某种程度给予我启示。
谢莹_72
喜欢周嘉宁和周嘉宁的文字,还有她南方人的普通话
听友85834831
有董卿读的那篇目送吗?
侧耳SH 回复 @听友85834831:
发了,但是版权问题被下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