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问为什么的儿子
儿女是自己的好，有几个人能够超越这一点？试看当今父母，谁不压着催着赶着陪着儿女学音乐学美术学舞蹈学外语，都相信自己的儿女能成材？儿女略有聪明之举，便大以为是转世灵童，天才行为，不日即可靠其飞黄腾达。我不敢奢望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雄才大略，可要说我不想着他来日出人头地、风光中华则是假话。虽然不催着压着，虽然是顺其自然，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总是在盼着、盼着······。每当我的儿子闪出一些“亮点”时，我便欣欣然有喜色。比如他爱问为什么。四岁之时他就给我出了一些难题：
为什么外婆叫我“外甥苟”？我是人呀，怎么叫我“狗”？
为什么车子开的时候树往后退？
为什么太阳出来热月亮出来不热？
当解放军是打国民党的，为什么现在没有国民党了，还要当解放军？
有一次和妻子谈论电视剧，说到了古代的人物，不想五岁的儿子猛然发问：“为什么古人的名字你们也知道啊？”我们不禁一愣，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不管是世俗使然，还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的传承弘扬与影响深远，每当我带儿子游走于朋友同学间时，人家总要当面恭维几句令郎如何如何的话。我则常作谦虚状：“犬子岂能大成！”不想五岁的儿子在旁边突然插话：“你不是叫我儿子吗？为什么又叫我犬子？犬子是什么啊？”我深悔自己故弄玄虚而引发了新的问题，但总不能搬用词典的标准答案来打击他的自尊心吧，得费点心思解释一番，使他明白一个事物对外与对内的不同说法，或一个事物是既可以褒它也可以贬它的中国文化的高明之处。
稍长，儿子不改好奇心，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知识大全、脑筋急转弯一类的书。也许每一个孩子都一样，我却总以为这就是儿子堪可造就的标志。有了好奇心，就有了成功的可能。记起一句名言：“真理诞生于一百个问号之后。”尤其看了一些科学家的传记，知道了洗澡水的漩涡、蚯蚓的分布、做梦这些很平常的事，都是因为几个科学家“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的故事后，内心深处总有说不出的期盼，以为儿子的好奇心总有一天会演绎出躺在苹果树下发出诸如地球引力一类的惊天之问的。七岁时，他看一本似懂非懂的书问我：“什么是少数民族？”我给了他答案后，顺便问他懂自己是什么民族吗？他高声地自信地答道：“我当然是多数民族！”
如果有谁一口气招架得住我儿子的五个“为什么”，我是一定要拜他为师的。不知道这样的人多不多。自己十岁前的生活，在我脑中是一片茫然，不知道我是否也爱问为什么。我想不会。我想我会更“聪明”，不会给父母亲出难题，使他们在惊诧孩子“聪明”的同时显出无奈和尴尬。这就是我们与新生代的区别？
没有“为什么”的生活很平淡，自然也少了许多的烦恼优虑，像山间的小溪恬然自在地静静流淌，连浪花的跳跃也极难见到，更不用说激流的冲击与震撼了。
人生过得真快，时间悄然地从指缝间穿流，问题轻快地从身边跨过，思想的光芒也转瞬即逝，成功的机遇更是失之交臂了。即如看书，我常常是一目十行，一翻即过，略想则止，没有意识没有心情没有勇气没有坚持心咬住“为什么”弄个明明白白。甚至许多时候，看完了书连“为什么”的踪影都没出现过！又如生活，因为缺乏朝气缺乏热情缺乏敏感缺乏较真劲而懒于泛于不敢于问为什么了！
不弄清“为什么”的人生是糊涂的人生，不问“为什么”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民族。这不是什么哲理，而是生活的常识。不知道这是不是找累之话，在理之言。
儿子啊，父母亲唯一骄傲的就是你这一点了。未来定然是知识无级变速的时代，人的一生定然会面临许多诱惑、骗局、陷阱，有了“为什么”与你伴行，我也可以放心地望着你的背影，送你远航了。记住：那些定理、定律、学说的发现者和创立者都很善于从细小、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中看出问题、追根求源，终于把“？”拉直变成“！”，找到了真理。
这不是我的话，是一个名叫叶永烈的作家说的。
儿子，但愿“为什么”伴随你的一生吧！
（1998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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