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皮博思带
文/李刚
秋深了,上午的暖阳铺在办公室里,让人误以为春天转身相顾了。季节总是这么似曾相识,就像腊月里暖气一热,就赤膊居家,感觉数伏了。
微信响了,妻子发来的:“孩子难受,给我打电话了,我让妈过去了。我在镇小学听课,你有空再问问。”
我心里一惊,初三了,生病就要误课。念念那脾气,就算没人说,她自己都觉得不能误。赶紧打电话过去,念的手机没人接,不在学校宿舍?调了静音没听到?
给岳母打过去,通了,那头却是念,说话没精神,我心里一软。她说身上冷,同学替她请了假,她回来睡了一会,姥姥来了,让她喝了药。岳母接过去说,孩子不舒服,发烧,喝了退烧药,出了点汗。我心里稍稍平静一点。
我不在学校,妻子外出听课,孩子身有微恙,幸好岳母在。唉!我给妻子回了微信。
中午时,妻子说话了:“这边结束,准备回。”我和她商量,要不要联系一下晋利姐,去医院看看。医院就在村里,有值班医生。晋利姐是护士,她爱人是张老师,两口子都是热心肠。妻子说打个电话吧。
晋利姐说,行啊,要不我上去接孩子?我说不要了,让她妈妈回来带她下去就行。张老师接着说,知道念念上午没上课,可是不知道她一人在家,你们也不早说,不然我不早点带她下来看看?
正午的阳光暖得人都要化了。
大约半小时后,妻子来电话,说看了看,开了点药,俩人正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还说,念念想吃她做的疙瘩汤,回去就做。
晚上视频,我问念,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她说好些了,下午没有难受。
妻子问,明天是什么日子记得吗?
“当然,哪能忘了呢?”
“没忘就好,怎么办?”
“回来一起去吃饭吧!”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视频询问,难受了没有。低头吃饭的念抬起头,笑答——没有。
“该说什么呢?”妻子在旁提示。
“哦,宝贝,汉皮博思带!”20多年前的英语,忘得只剩了生活里残存的精华。
“嘻嘻,谢谢爸爸!”小眉眼里都是笑。
下午回来了,我替她背着书包。这分量,如愚公面前之太行王屋,如孙猴背上之五行大山。“你书包咋这么重?”我把肩带往上一扽,背后的那份沉重就顺势一跳之后往下一沉,我肩上猛地一勒。
她提了个纸袋子,两手一张,“你看!都是棒棒糖!”说话的样子开心得不得了。健康点开心点好吧,病了一点都不好。
袋子里花花绿绿的棒棒糖,挨挨挤挤,一晃袋子,哗啦响。
“哪来的?”
“今天我一去学校,一大群人就围着我,送我糖呢!”
“你人缘儿好嘛!”
“嘻嘻!”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又告诉我,她把几个糖送给了一个同天生日的小朋友,还给了表妹几个。我听着她讲,眼睛也弯弯的。
法桐的大叶子黄了,我们从树下走过,叶子忽然响了。地上几片枯叶被风送到了铁皮墙角下。
晚饭后,我看着她喝药。把冲剂倒在小碗里,兑了水,小勺子搅一搅,一扬脖,干了。又喝口白开水,把分散片送进嗓子,“我去写作业了!”一转身进了卧室。台灯亮了,她的身影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正是伏案专心的样子。
周六,父亲视频过来,和她聊天。“有没有过生日啊……得好好吃顿饭……让你爸爸带你去外面吃,怎么也得几百块钱吧……舍不得?哈哈!”
手机里传来母亲的声音:“念,生日快乐哦!”
挂了电话,她忽然说:“算了,爸爸,咱不去外面吃饭了。”
“怎么了?”我诧异。她一贯乐意享受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光,哪怕只是一点小吃,也容易满足。
“我觉得……挺破费的。”她不好意思地说。
“呵,没事,不破费,生日嘛,吃个饭应该的。再说了,不光是给你庆生啊!”
“我知道,还要感谢妈妈。”她接着我的话。看来她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幕——
外面天色已暗,楼道灯光彻亮,我在焦急地等待,心里惴惴不安。产房的门紧闭着,隔着磨砂玻璃,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绿色身影,那是妻子的毛衣。突然,门开了,母亲快步走出来,拿了被子就返进去了。
又过了一大会,门再次开了,我被允许进入。我永远记得当时的情景。妻子精疲力竭,脸上满是劳累后的倦容。孩子被包裹着,紫色的小脚丫印了个脚印。
后来回到病房,妻子盖着被子躺着,旁边是裹着小被子的孩子。母亲反复叮嘱,坐的时候躺的时候都看着点,小心压着孩子。
再后来,我好几次逗她:“你呀,刚生下来的样子很不好看。”
她就蹙起鼻子告状:“妈妈,你看爸爸又说我!”
妻子就接话:“告诉他,奶奶说了,你才生下来时候更难看!”
我消停了。
周日中午订了附近一家火锅,没几步,我们走过去。店里还没有顾客,我们选了套餐,入座喝水。天阴着,预告有雨。玻璃窗外有人急匆匆走来,又有人慢悠悠走过,不知道在忙啥,或者闲啥。
我们坐着,聊着。火锅来了,菜来了,汤沸了,肉和菜还有鹌鹑蛋依次下锅。念还喝着药,不敢吃辣,微辣都不行,我们要了不辣的锅底。自助的小料花样挺多,芝麻酱里加一勺花生碎,来一点香菇酱,香菜,葱花,搅匀,很美味。我额外加了一点辣椒。
热气上升,筷子飞动,汤渐浓,肚渐饱。最后将烩面消灭完时,我的胃满了,母女俩也饱了。
出门,附近有超市,逛逛去,就当消食。在蛋糕柜台前,我问:“要不要买个蛋糕?”
“不要不要,生日都过了,再说已经吃过饭了,蛋糕就不要了。”她松松爽爽地说。
上周我和妻子来超市,看过蛋糕,问过价格,说到了生日那天现买也来得及。今天问寿星,她慷慨地说不要买了。她从来没有说过想要什么,就非要什么。多数时候是,给你买个这吧?我问。她的回答是,要不要都行,算了,不要。
逛了一圈,啥也没买,该买的东西妻子昨天已经买了。我们回家。
有小雨了,尽管只是零星的雨点,天更凉了。秋天将尽,冬天快来了,我们,在一起,多冷都不怕。
作者简介:
李刚,山西省泽州县教师,语文湿地栖居者。根不深挚爱大地,叶不茂迷恋春风,信奉“死磕就能靠近,硬抗终会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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