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归来，伊利亚·列宾
Unexpected Visitors，Ilya Repin，1884-1888
现存莫斯科特列季亚科夫画廊
在莫斯科的特列季亚科夫画廊，保存着19世纪绘画巨匠列宾的诸多代表作品。
他的历史题材作品，无不包含着强大的感情冲击，我们曾经多次介绍：
今天想与各位分享的，则是他另一类现实主义政治风俗画中的代表作：《意外归来》。
这幅画创作于1884到1888年，画中呈现的，确实是一个充满意外的时刻。
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走进了虽然简朴但十分高雅温馨的房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属于这里的一份子。但实际上，请原谅我在这里剧透：他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却因政治流放而离家多年。
门口的女仆应该是在他离家后才来帮佣的，并不认识他。所以她的表情十分谨慎，充满了防备，甚至依然握住了门把手，似乎准备好了随时把这个自称是男主人的陌生人赶出去。
屋里的每个人，都呈现出了不同的反应，将这一份意外表现得淋漓尽致。
背对画面的老太太，即使我们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从她的体态和椅子的移动中，感受到了她看到儿子的期盼和难以置信。
令人叹服的，还有桌边这一对正在做功课的小兄妹，画家对他们的天真烂漫简直塑造得太生动了。
哥哥一眼就认出了父亲，似乎完全忘了他们分别的日子，高兴地简直都蹦起来了。但妹妹则完全是看到陌生人的样子，有点羞涩有点害怕，也难怪，大概父亲离家时，她还只是个婴儿，不像哥哥还保留着对父亲的回忆。
钢琴边的女子应该是刚听到他进门，回头望去，恨不得马上起身。她满脸惊讶，看上去非常年轻。开始我以为是这家的大姐姐，后来看了馆方的介绍，才知道原来就是女主人，孩子们的妈妈。这么说，这位苍老憔悴的归来者，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却已经被流放的岁月摧残成了这幅面貌。
当然，画家对于屋里这所有人物的精心绘制，都是用于衬托这位归来者的。
这张被放逐的面容，是列宾最出色的人物之一。不必多言，我们从他的脸上就看出了他经历的所有折磨。意外归来的他，看上去绝不是什么大无畏的英雄，在熬过多年苦刑后，看到家人，他有内疚，也有释然，更有一份忐忑不安。
不得不赞叹，列宾真是一位操纵人心的天才。正是这种真实与脆弱，与他作为一个革命者的英勇坚毅结合起来，深深牵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
那么，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遭到流放的呢？有人说，他就是著名的十二月党人，是这样吗？
我们先来翻阅一下历史。
1825年12月26日（俄历12月14日），在沙俄帝国的首都彼得堡，一批出身显赫的贵族军官发动了俄国历史上第一次旨在推翻沙皇专制统治的武装起义。
俄罗斯电影《救国同盟》剧照
然而，他们对起义的规划不足，响应号召的只有3000近卫军。最终，这次起义被新即位的沙皇尼古拉一世彻底镇压——5位领袖被处死，几百人流放西伯利亚或被判刑。
这一次革命，史称“十二月革命”，此后长达近百年的俄国革命斗争由此开始。这一批革命者，也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二月党人”。
也许，你会说这些革命者太过于理想主义，空有一腔热情，却没有充分发动起群众。然而，正是这些理想主义者将革命的火种播撒而下，此后，在俄罗斯的贵族和知识阶层，各种激进的思想再也不是什么秘密，沙俄帝国的最后覆灭也并不遥远了。
1881年，俄国的革命激进分子成功刺杀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但死了一个开明的老沙皇，换来的却是一个更加专制的新沙皇亚历山大三世。与刺杀相关的民意党人都被处死，有嫌疑者全都流放西伯利亚——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个。
列宾当时所在的知识界，有很多人遭到牵连，他的好友作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也就此遭到流放。
不过，两年后，沙皇倒是开恩特赦了这一批政治犯回家。很多人就此“意外归来”，也包括身染重病的车尔尼雪夫斯基。
是的，列宾画中这位归来者，实际上是以这些革命者好友为原型而创作的。
其实如果我们仔细来看，画家已经将线索放在了画中：墙上那些不甚清楚的画作，都与这桩案件有着林林总总的关系。但鉴于当时的审查环境，他选择了这样模糊不清的表达方式。
比如被刺杀的亚历山大二世临终前的肖像：
民主派作家涅克拉索夫和舍甫琴科的照片，他们的著作启迪了很多知识分子：
涅克拉索夫
舍甫琴科
最中间是耶稣受难像，这应该是列宾最用心的安排。
画家借此将当时革命知识分子的使命与宗教精神联系起来，衣衫褴褛的归来者和耶稣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对照，加深了这一份受难与救赎的崇高意义。
尽管经历了很多苦难，在这充满光明的房间里，将要发生什么，已经不再是悬念了。
毕竟，这是充满张力的一个定格，在苦难和喜悦之间的分界线，在拥抱和亲吻和泪水之前的刻。
END
今天是“每日一画”陪伴你的第 270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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