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
第三十七则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苏轼的好友章质夫曾作一首《水龙吟》歌咏杨花。"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杨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渐满，香球无数，才圆欲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词中用侧面点染和正面摹态相结合，描写“杨花飘坠”的情景，该词写得形神兼备，清丽可喜，写尽杨花妙处，被当时文人推崇赞誉，盛传一时。
苏东坡也很喜欢这首《水龙吟》，并和了《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寄给章质夫，还特意叮嘱他不要给别人看。章质夫读后大喜，赞赏不已，赶快送给他人欣赏，从而使得这首千古绝唱得以传世。
苏轼的这首《水龙吟》是和章质夫杨花词而作，并且是“次韵”，词中不仅押章质夫原词的韵，而且是依次押原词的韵脚字，可谓难中之难。然而他的这首《水龙吟》为历代词论家称道。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在上片，苏轼写杨花，不同于章质夫摹写杨花形态，而是专写其神韵”，独出新意，尤为高妙。“柔肠”、“娇眼”，既切合柳条、柳叶之形态特征，更赋予杨柳以“神情”。“寻郎去处”等句，进一步将杨花比拟为娇酣的美人，花而人，人而花，传其无情有思之间之意。在下片里诗人才出场，“以我观物”，由杨花之飞落拓开写惜春之情，而又始终未游离开去，真正做到若即若离，形神兼备，意蕴深远。而章质夫原词中的“玉人”和“杨花”是相互外在的，只因为杨花沾满春衣绣床，才兴起“玉人”怀春惜别之情。
王国维在这里说苏轼和韵而似原唱，意思是虽然是囚犯的舞蹈，依然能够行云流水，运化自如;章楶原唱而似和韵，是因为他咏物而黏着于物色，重在拟形而传神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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