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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简介
原创 喇嘛哥
一家人终于借着我二姐回来的喜事,把各自这三年来的委屈、怨恨、担心和想念,以及一些与重逢无关的悲伤宣泄了一通,这才静了下来,互相弥补着彼此缺失的经历。
此刻,我父亲突然想起我二姐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试图说服我二姐让回婆家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过成一家。
我二姐这三年,也算见过世面,说早就咨询过了,他们当年不够法定结婚年龄,民间自主办的结婚仪式根本没有法律效应,根本不算结婚,也不存在补办离婚手续,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手续,一别两宽,各自生活就好。
接着开始讲她三年来的经历.......
三年前的我二姐,因为两块钱找不到出处,和我二姐的前夫吵了一架,一想到娘家是回不去了,婆家又是如同盯贼一样盯着她,在那家人眼里,我二姐就是马尾巴上的媳妇,根本不是过日子的女人。
走投无路的我二姐最初就是想到要死的,她骑着自行车沿着河槽漫无目的的走着,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将在防和被防之间度过,这和书中的白月光的人间相差太远,她准备一死了之。就在她准备跳河的时候,路过一个牧羊的大爷,好心劝她:娃娃,可不能寻短见啊,命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啊,你死了眼睛一闭就完事了,想想生你的人让她怎么活下去啊?
那人接着说,他的三闺女就是一时想不开跳下去的,一家人都毁了,他老婆先疯后死,他也背井离乡来这里揽工放羊,好死不如歹活着.......
人有死亡的念头也就是一刹那的冲动,想起家里的妈妈,我二姐开始冷静下来,感觉大爷没有什么恶意,就一股脑儿把自己的遭遇讲给大爷听。
大爷也流泪了,大爷说,他想起自己的三闺女,当年跳河的时候如果能遇见一个人拉一把那该多好。说着,大爷给了我二姐三块钱,让她找一条出路吧。你要有一天活出个人样来,记得大爷的好来就算是我们爷俩有缘,你就当成我闺女来看看我,就说,我想她.......可惜我二姐这辈子也活出个人样来,当然这是后话。
我二姐拿着大爷给的三块钱,实在是无路可去,突然想起和我和三姐一起放羊,让我们听火车的鸣笛,那是她为之流泪的远方,就寻着火车鸣响的声音到了车站。正好那时候来了一辆客车,她在人潮中半推半就中被挤上了火车。
不过很快就被列车员发现了,起先是让她补票的,后来和她询问的过程,发现形迹可疑。一个孤孤单单的女子,面色愁容,颠三倒四说不上自己要去哪里,干什么去,就通知了列车长把她叫到了乘务室,很快就知道了她的情况。只是她有意规避了已经成家的细节,胡乱编造说不满意包办婚姻,才想起下策。
列车长是个善良的大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带她回家,借口说她家刚刚从教育岗位上退休下来的母亲,不小心摔折了腿,正缺一个保姆,问我二姐愿不愿意。
我二姐说,她就像电影《黄山来的小保姆》一样,就去了列车长的娘家。巧得是,我二姐所在的城市恰恰是我比赛去过的地方,我二姐照片里的鼓楼、还有体育馆的看台以及照片显示的时间居然是我同一天比赛的地方。
我有时候想,说不定,那些看我们比赛的人群中,恰好我二姐推着她的主人散心路过,只是她和我都不会想到,千里之外的某个时刻,最亲的人正在擦肩而过。我断然也不会想到,那个失踪的亲人会被这座城市收留,我二姐也不敢想象,当年那个笨拙的蒙古式摔跤的弟弟,会摇身一变成了竞走选手。
有时候不得不想,这貌似无序无常的人间,却像极了一部早就编写好的小说,将浑然不觉的你我摆弄成几枚棋子,这也是我多年后,不用谋篇布局试图记录我在人间的这些水瘦山寒的动力!
我二姐说,她刚当保姆,还沾沾自喜,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她想着等上一段时间,婆家也消了气就可以回去了,再能够回到娘家,守着自己的白月光生活。可是有一天,在主人的逼问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逃婚的真相。
好在主人毕竟是当过老师,是一个有知识的长者,先给她分析了法律上承担的责任,又对她年纪轻轻遭遇如此不幸的婚姻感到不值得,就同意她继续在家里当保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这三年来的朝夕相处,雇主也彻底接纳了她,并认她做了自己的干女儿,也渐渐习惯了城市的生活,那是她无数少女的梦里期待的生活,她第一次照相,她第一次享受了什么是周末,她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当着雇主的面看书,看电视,这些都是她少女时代做过无数次的梦里的情景。她有时候也想,她的弟弟或者妹妹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该是多好啊。
随着时间推移,她更担心那个语拙而担心她的妈妈,此刻,是不是也像当初那个好心的大爷一家一样,哭瞎了眼睛,或者已经疯掉了。特别是越到后面,看到雇主一家周末和睦相聚,她就经常在梦里梦见妈妈,在荒无人烟的大漠,孤零零的独行,无论她怎么呼唤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很多次她会在梦中哭醒。次数多了,雇主看在眼里,一个劲儿的劝她,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懂一个妈妈的心,那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啊,并一再鼓励给她回去看看,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
我二姐的回来,对于我们家来说,的确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我妈妈,仿佛也年轻了几岁,有时候出去放羊,还会哼几段小曲,那是一个终身生活在牧区的女人唯一表达自己喜悦的方式。
可是上天总是太过于苛求人间的喜事,我二姐回来的当天,整个村子都炸锅了,这些生活在偏僻而辽远的小村的人,日子过得太过单调和萧瑟,岂能放过这到手的可以让他们没有成本的得到兴奋和优越感的八卦趣事?
很快我二姐的离家出走就变成了我们一家人串通好的苦肉计。本来一个妙龄女子逃婚已经算是天大的丑闻,再加上这三年毫发无损的归来,很快在他们的想象和捏造中,我二姐就成了名符其实的不做好事的风尘女子。
这也应验了我父亲三年来的担心,他貌似在家里懦弱到极点的男人,深知在这里,谣言的厉害,他刚刚好的身体,在去了一次村里后回来,脸色就变得非常不好,当晚就病倒了。无论谁问都不愿意解释,只是一个人苦苦的哀求我二姐:你看看,还能不能和婆家商量一下,看人家收留不收留你了,不然你一个女儿家,这一生怎么度过啊,毕竟我们做父母的终究会老的........
我去村子里找同龄朋友玩,几乎见到任何一个村民,都会开门见山的问我:听说你二姐做保姆了?接着还等不及我回答,他们就会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回去问问你二姐,是不是像电影给的丫鬟伺候少爷洗脚了?说完几个人少不了会心满意足的笑一会。
特别是我一个经常在一起玩的小伙伴的哥哥,是村子里出门最多的一个人,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吧,我去他们家的时候,正听见他开心的讲外面的见闻,看见我进来,他突然转移了话题,问我:你二姐是不是在某某城市当保姆?
得到我的肯定后,很兴奋的说:那地方,我刚回来,可开放啦,你看那街上穿拖鞋的女人,都是鸡,睡一晚才几块钱!
说完,在场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炸般的笑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了一种比苦难更难捱的羞辱。我那时候也才是一个小孩子,还没有从“没人要的孩子、疯娘、一个穷到可耻的家庭”的阴影中走出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姐姐又迅速打到低谷,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境遇,我像野狗一样被隔在远远的人间,任凭他们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喧闹,而我和我们家只能离群索居的匍匐在无边的黑暗里。
我二姐很快就决定离开故乡,再去他乡打工,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我二姐可能至今都不知道,那一次的离开,注定此生开始了自己飘荡的一生。她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既回不到故乡,也去了远方的人。
此后,她也曾有过两段婚姻,并且每段婚姻里生了一个小孩,但是都没有过到头。此后的半生都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她也曾奋斗过,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自己曾经幻想的体面生活,先后当过裁缝、理发店、厨子、后来又学过中医,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她,所做的工作都是白大褂系列。她也自嘲,冷静下来,又无比羡慕的说,有文化真好,没有文化在城市里只能做这些底层的工作。
我妈去世的前一年,我二姐查出来癌症晚期,我妈说:她这一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二姐。
我妈经常说:她现在还死不起,她要活着,你二姐回来还有一个家,不然你二姐提着一个包包回来去哪了?
当得知,我二姐生病,我妈居然莫名的有些庆幸,甚至不像以前那么难过,她让我回去,悄悄告诉我,:你二姐得了赖病,能治好不?当得知看这个病会花很多很多钱,而这些钱远远不是我们几个姊妹能筹措够的。我妈突然自言自语道:也好,你二姐也受够苦难,来生转在一个好人家让享几天福吧。我知道这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母亲最后的慰藉,这个一辈子用梦想止疼的妈妈,她仅存的最后一点幻想也彻底没有了。
倒是我二姐自从确诊后,反而变得异常坦然,我们几个姊妹劝说她去做手术,她以一个女人没有子宫还活着有什么意思为由,拒绝去医院手术,她坚定而超出常人的冷静反过来劝慰我们:活一天算一天吧,比起20岁那年,死亡已经给了她太多的宽容。
我们以为她说的是气话而已,其实,我二姐真不怕死,有时候真是奇怪,当一个人彻底不怕死的时候,死亡却怕了。五年后我二姐去检查,各项指标奇迹般的全部正常,至今在医学上都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反而我妈却没有熬过第二年的冬天,突然自己提出来要到我们每个子女家小住几日。她在我们家小住,还在为我的房贷担心,甚至企图去摸彩票,幻想着意外获得大奖帮助我还款。我妈临回去的早上,突然对我说,估计这是最后一次来你们家了,你是家里最小的,但是你为这个家操心最多的,妈妈记得.......
我打断她的话,我觉得我们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们还约好了带她去我训练的地方,去我出生的地方,去北京,去天安门。我妈笑着说:人老了,迟早要走的!
想不到我妈这话成了她在人间留给我最后的告别。我妈回去第二周的某一个早晨,睡梦中就走了。她一生生育6、7个儿女,却在离开的时候只有我三姐夫在家,原来我二姐本来是在家的,头一天晚上是我妈劝得,让她去我哥家串门.......
冥冥中,我觉得我妈的离去是早有准备的,那些年遭受的罪和她在人间做过的善事,才兑换成她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或许是上天对她唯一一次的回报。
很长时间,我会梦见我妈,梦见她坐在绿度母的身边,梦见她的身边莲花朵朵绽放.......
那一年开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眼软而泪多,借着酒劲总是忍不住流泪。我不是遗憾,只是想念,我妈不在的人间,我再如何奔赴那有人隆重等你回来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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