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长大了

女儿长大了（小小说）
       崔福东
王小燕属兔，今年34岁，是王生山和刘桂琴的独女。眼看着上下村熟悉的大小闺女们全都相继成家，个个抱上了又白又胖小宝贝儿，他的心里整天火烧火燎的不好受。
今年清明节前夕，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的小燕再次回到了北沟村父母的身旁。王生山清楚，女儿每一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的。有时实在想妈了，最多陪妈住上一宿，翌日就又匆匆地离开，回到她心仪的工作岗位上去。这次女儿回来肯定还是和往常一样，别无二致。王生山想。
他决定这次一定得抓住机会，就女儿的“大龄青年”问题好好和女儿深入交谈一次，按现在官方用语，叫做“训诫！”
可王生山今天不知怎么了，坐在沙发上，面对女儿冷峻的自带气质的脸颊，又突然觉得如鲠在喉，难以开口了。
小燕见父亲沉默不语，便坐在沙发上面对着父亲轻声地开了腔:“爸，既然您不说，那我可要说了哈，不过今天我不想谈我个人的婚姻问题，反过来我倒是想说说您！“爸，您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想谈男朋友吗？“为啥？”王生山顿时紧张起来，嗫嚅着。“我害怕找到像您这样的男朋友！”小燕突然激动起来，抽泣里夹杂着声声泪！王生山激灵一下，很不自然的欠了欠身子。小燕眼眶湿润着继续说着:“爸，听说您最近又犯浑了？“没，没有”“还没有没有的！您都把我妈骂成什么样子了，亏得您还是村干部呢，我妈残疾怎么了？几十年了，她志气残了吗？我妈说话高嗓门儿又怎么了？您因额叶四级胶质瘤先后两次住院手术，当看见您在昏迷中被推出手术室，我妈用最高的声音把您急促唤醒，那时，您怎么不嫌她声音高呀！爸，不知您感觉到没有，为什么我一直很少给您打电话或发微信聊天？因为您在我的心中的份量越来越轻，人格分数已快成负分了！爸，您都六十来岁的人了，咋至今还没活明白呢？王山生埋下头，感觉到脸上一阵热辣，像被毒日炙烤一样。见父亲在听，小燕把语气又稍微放缓了些:“爸，您知道张中行吗？”王生山嗫嚅着，把光滑的嘴抿了抿，依然没有出声。小燕就知道老爸答不上来，接着说道:张中行不但是政治家，思想家，还是著名的婚姻专家。他与爱妻李芝鸾一生相濡以沫，幸福地共同生活了68年，堪称婚姻中的典范。然而，当有人问及他婚姻的秘籍时，他的回答却只有九个字:可意、可过、可忍、不可忍。爸，在家里我想问问您，您若不想忍了可以终结你们维系三十多年的婚姻，我支持！也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冲出不和谐的婚姻牢笼，在美好的环境中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爸，如果您不愿意那样的结果，那就请您尽量能像张中行那样的人。爸，您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要求您？那是因为我需要在外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气，因为我知道，我身后永远有人会做我的靠山！作为女儿生命里的第一个异性形象，它对女儿的影响至关重要。爸，您知道吗？好的父亲就像一座灯塔，不仅照亮女儿前行的路，也会给女儿带来一生的幸福。作为女儿生命里最早出现的男性，父亲无异于给女儿提供了异性相处的样本。负责任的父亲会给女儿足够的尊重和爱护，让她们知道什么是健康的异性关系，懂得爱与自爱。一位心里学家曾说:相比起母亲的感性，父亲给女儿带来的往往是更理性的思考，也是这样的理性，能避免女儿感情用事，让她们养成更成熟的三观。小燕的声调一句高过一句，显然激动的情绪又占据了上峰！看见父亲并不年轻的脸洇出了道道汗水，小燕又把声调再次调低:爸，我认为，作为聪明的父亲，既要有长辈的远见也要有朋友的态度。父亲不应该居高临下地否定女儿，而是要以平等的视角给予孩子最理智的建议。这样说吧，在女儿的成长中，父亲应该起到任何人替代不了的作用。父亲应该用丰富的人生阅历，启迪女儿重心审视内心，让她明白了哪些人该爱，哪些事值得做。爸，人常说女儿要富养，其实这里的“富”，并不是物质上的富裕，而是精神上的富足。在女儿世界观尚未定型之前，作为父亲应以智慧为滋养，用理性来启迪，让女儿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和自矜自爱的品格。这便是对女儿最好的教育……。王生山就像小学生听课一样，用耳听着、用心记着、沉默着、思考着，生怕漏掉一个字。他的头越埋越低，越埋越低。
夜里王生山怎么也睡不着，他失眠了。
翌日，他用颤巍巍的手给已上班的女儿发了一条微信，内容大致如下:王小燕，请原谅我这样直呼你的名子，难道叫一声闺女不行吗？因我深知不配做你的父亲，所以我不敢！你昨天上午的一番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激荡翻腾！它让我一阵阵愧疚，一次次汗颜！我错了，请你不要恨我！
微信发出去了，王生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释怀和解脱。
隔了两分钟，王生山听到手机咯噔一声，赶紧打开。一段文字走进他的眼眸:
爸，没那么严重，我昨天之所和您说那些话，是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打架却无能为力，只知道哭鼻子的小女孩儿了。爸，每个人在人生旅途中，都在努力过更好的生活，这个“更好”除了物质还有精神和心灵。您那个年代能解决温饱、养家糊口已经很不容易了！爸，任何时候修身养性都不晚。我对您没恨过，所以谈不上原谅。这词儿也太严重了，咱父女俩之间不至于。一切向前看！老王C0meon。
看完女儿发来的微信，王生山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蓝天上飘荡的白云，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所有的空气全部吸入他的丹田！他冲着大山高声大喊:“王小燕，我的女儿，你就看老爸以后的实际行动吧！”起伏跌宕的大山发出悠长的回音，久久不散。
“五一”小长假时，女儿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这次不是她一人走进家门，身后跟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大包小包拎着许多东西。那小伙子不是别人，他是小燕处了多年的男朋友。当小燕把男朋友介绍给父母时，王生山肚里压得很久、很久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天晚饭，王生山破例喝了许多酒，但他却没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