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作者 陶立夏
16岁那年生日，爸爸送的生日礼物是一辆红色摩托车，大概是他能找到的最小的车型。至今我都记得那个初夏的傍晚，我从车行取过小摩托，载着爸爸回家的情形。从后视镜里，看到晚霞还有爸爸故作严肃的表情。到家前他偷偷嘱咐我：“别告诉你妈，是你开回来的。”
而19岁的生日礼物是辆二手汽车。爸爸什么都没说，直接递了车钥匙给我。我就趁着暑假，骑上摩托车去考驾照。
第一次正式工作，礼物也是辆车，和当年那辆小摩托一样，鲜艳的红色。
下班后回家，吃过晚饭，他才突然想起来：“要不要去车库看看你的礼物？”依旧只是递钥匙给我，再没有别的话。
就像22岁那年出国留学，在机场他只问：“信用卡带啦？”
他近乎盲目的信任造就了一个不太知道害怕的我，并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像他那样，以独特的幽默感应对生活中很多的困难。
他的信任教会我一个简单的道理：无所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朝前走就是了。后来我翻译柏瑞尔·马卡姆的书，读到这样的句子：“未来藏在迷雾中，叫人看来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会心地笑。
而他的默默守护更让我知道，走多远，也有人在等我回去。
所以我从没有在选择前犹豫，也没有在挫折前退缩，只是听凭自己的心，书写，远行。
一次收拾旧衣物时，在衣柜中找到爸爸年轻时候穿过的机车夹克和牛仔裤。才明白，为什么他会送摩托车给我做生日礼物，而不是花裙子。有时候觉得他该有个儿子，他们一定会有更多话题可以交流。我和爸爸说起这事，他却说：“这你就错了，女儿可以当儿子养，但儿子不能当姑娘养的啊。”
后来我心血来潮，暂停写作去当外企白领，工作恰好涉足汽车行业，闲暇时也会和他聊聊车，努力假装一个男孩的语气，说起引擎、车型、扭矩、底盘……爸爸却突然说：我觉得汽车设计中最让我欣赏的一项发明是，中控锁。你总是丢三落四的，你知道吗？
有次出差回到上海已是深夜，车驶出机场车库的时候，我听到中控锁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
突然觉得那么安稳。
诵读 舒怡 SMG新闻主播
摄影 刘骁吉
题图 顾汀汀
陶立夏，作家、翻译、摄影师。著有：《如果没有你》《分开旅行》《练习一个人》《岛屿来信》。译作：《夜航西飞》《一切破碎一切成灰》
《安尼尔的鬼魂》即将上市。
舒怡：好像全世界的老爸都不善于表达爱，尤其是对女儿。
至少陶立夏的爸爸如此，我的爸爸也是。
最近整理东西，无意间找到一本爸爸30年前写的日记，纸张早已泛黄，里面竟然还珍藏着我的胎毛。日记里，记录了从我出生那天起直到我考上大学的点滴。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学走路，甚至每一次生病看医生，一个个细节看得我眼窝发热。
爸爸写：当年送我去幼儿园，送完了舍不得走，每天都要呆呆地再看一会儿。快30年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甚至是去北京读研究生，都是他送的我。每一次道别，我都没有感觉到他的这份不舍。要不是发现了这个日记本，爸爸的这点心思，很可能永远不会告诉我。
我的童年记忆里，也有一辆红色的摩托车，爸爸天天载着我去上学。再大的风雨，往爸爸的雨披里一钻，搂着他的腰，就能睡着。就像现在，遇到什么难事，求助爸爸，他总说：都是小事，有我。
我一直认为，有一个老爸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管你长多大，在他眼里，永远还是他的那个小丫头，那个心头宝。
就像车里的中控锁，咔嗒，知道他在那儿，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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