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录
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复有‘惟一’也。‘精’字从‘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纯然洁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筛拣‘惟精’之工,则不能纯然洁白也。舂簸筛拣是‘惟精’之功,然亦不过要此米到纯然洁白而已。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所以为‘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即‘约礼’之功,‘格物致知’者,即‘诚意’之功,‘道问学’即‘尊德性’之功,‘明善’即‘诚身’之功,无二说也”。
(12)“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13)“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夫子说之。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点言志,夫子许之。圣人之意可见矣。”
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气。当其宁静时,亦只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
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功夫?”
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功夫。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宁静不宁静。若靠那宁静,不惟渐有富静厌动之弊,中间许多病痛只是潜伏在,终不能绝去,遇事依旧滋长。以循理为主,何尝不宁静;以宁静为主,未必能循理”。
(15)问:“孔门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礼乐,多少实用。及曾皙说来,却似耍的事,圣人却许他,是意何如”?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边。能此未必能彼;曾点这意思却无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无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谓‘汝器也’,曾点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无实者。故夫子亦皆许之。”
先生曰:“为学须有本原,须从本原上用力,渐渐盈科而进。仙家说婴儿,亦善譬。婴儿在母腹时,只是纯气,有何知识?出胎后方始能啼,既而后能笑,又既而后能认识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后能立能行、能持能负,卒乃天下之事无不可能。皆是精气日足,则筋力日强,聪明日开,不是出胎日便讲求推寻得来。故须有个本原。圣人到‘位天地,育万物’,也只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上养来。后儒不明格物之说。见圣人无不知无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时讲求得尽,岂有此理”。
又曰:“立志用功,如种树然。方其根芽,犹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后叶,叶而后花实。初种根时,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叶想,勿作花想,勿作实想。悬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没有枝叶花实?”
(17)问:“看书不能明,如何?”
先生曰:“此只是在文义上穿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为旧时学问,他到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为学虽极解得明晓,亦终身无得。须于心体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须反在自心上体当即可通。盖《四书》《五经》不过说这心体。这心体即所谓道,心体明即是道明,更无二。此是为学头脑处。”
(18)“虚灵不眛,众理而万事出”。心外无理。心外无事。
(19)或问:“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此语如何”?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与’字,恐未免为二。此在学者善观”。
(20)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何以有为善,有为不善”?
先生曰:“恶人之心,失其本体”。
(21)问:“‘析之有以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有以尽其大而无余。’此言如何”?
先生曰:“恐亦未尽。此理岂容分析.又何须凑合得?圣人说‘精一’自是尽”。
(22)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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