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的弧度,沉入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江水中。秋风骤然卷起,枯黄的叶子簌簌而落。李叔同看到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天边的彩霞,有种格外耀眼的绚丽,却格外安然。父亲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恸哭的脸,而后摇摇头。贴身家仆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问,有何交代。他喘了口气,嘴角轻动。家仆随后高声传达:文熙继承家业,文涛以兄为父。
旋即,他眼中之光灰飞烟散,右手陡然垂在床榻。家眷犹如乌鹊陡然失去了良枝般扑通跪倒,泪如雨下。此刻,木鱼声敲起,空灵而清脆。李叔同没有哭,觉得这是一场神圣庄严的仪式。白麻孝衣,像是一场不会化的雪,覆盖在李叔同身上。他与文熙一同跪在灵堂里,看着满是悲伤的人们,进来又走出。尚且年幼的他,并不知晓其中真意,当众人用哀怜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只感到茫然无措。
按照父亲的嘱托,归天之后,灵柩在家需停驻七日,请僧人诵经,每日一班或三班。诵经之声弥漫萦绕,此起彼伏,让李叔同觉得往生之路,是一条极为神圣的道路。他趁旁人不注意时,就悄悄走出灵堂,拽拽母亲的衣襟,问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同我们不一样。母亲怔怔地回答,他们是出家人,自然和我们不同。
魂归西天,无牵无挂,李叔同认定父亲走得极为平和,况且又有僧人为其祈福,助亡魂升天,众人应当欢喜才是。只是红尘中人有太多欲望,不舍,是以总是无法看破。
吊唁之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李筱楼是津门名流,这般情景并不让人意外。忽然之间,仆人小跑着给文熙传信,说贵客前来吊丧。还未来得及问明,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已然走进灵堂,尽管身着素服,依旧凛然威严。
点主事宜须得由尊贵之人执行,李鸿章最合适不过。白布铺就的公案上,早已备好朱砂、砚台、墨条、毛笔,李鸿章执笔蘸朱砂,在早已备好的“王”字上方正中,添上尖端向上,下端圆垂的一点,“王”字即成“主”,高唱颂词:“日出东方,一点红光。子孙昌盛,福泽绵长。”颂词既毕,将笔向后一抛,早已预候的文熙将笔接住,正式掌管桐达李家的富贵门庭。
而后,丧钟响起,僧人引路,李筱楼之魂灵,入天道,入人道,入阿修罗道,真正走上往生之路。这些场景,不知怎的,就让李叔同记了一辈子。
求生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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