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老董说小战士梦里的女子是珍妃,在场之人没有任何怀疑。
而通过发生在小战士身上的诡异现象,让这几个行伍出身的官军内心也生出了两分寒意,迟迟没有作声。
姜还是老的辣,最后,大人打破沉静问:“珍妃不是已经迁葬了吗?怎么还留在宫中。”
“尸骨是迁了,但这里留有灵堂,还摆了牌位。我还听说,瑾妃为了与妹妹说话,特意找高僧做了法事,请亡魂留驻。”
“人都死了,还能说话交谈?”班长问:“难不成真有鬼存在?”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不一直在民间流传吗?”老董反问:“艺术来源于生活,那说明生活中有素材不是?反正不是凭空来的。”
“人鬼殊途,瑾妃这样做,有些不妥。”大人面色凝重。
“是,但瑾妃一直记着这事,后来她病危时,还让人找法师送珍妃走,可当时军阀混战,一时半会找不到高僧,这事就耽搁了。瑾妃死后不久,故宫被冯玉祥霸占,就更没人管了。我们认为,珍妃就是这样留下的。”
“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事?”
“故宫博物院1925年10月10日就成立了,第一批管理人员有些来自清室宫中,他们知道很多秘辛,后来战乱不断,多数人都逃离了。等局势稳定后,才又补充了一批新人,我就是那次进去的年龄最小者。新进的人很多都对清朝没有好感,因此对仅剩的几个第一批管理人员不友好,我没有这种心理,和他们走得近,也就听说了这些事。”
“他们后来去哪了?”秘书问。
“死了。”老董有些黯然。
“既已知道是珍妃,先生可有办法?”大人问。
“我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什么大法,但这些年在宫里待着,听过一些、见过一些,也就知道点道道……”
老董认为,小战士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主要还是当晚那不敬的态度。所以,他解决问题的指导思想还是虔诚地祷告,以获取对方原谅。
要做这件事,必须由小战士亲自回到事发地进行祭拜。但当时已对外宣称小战士退伍返乡了,不便再公然回去。于是,直等到几日后,又轮到老董值夜班时,大人和秘书才带着小战士重返故宫。进去前要过一道守卫门岗,秘书用衣帽将小战士伪装了一番,对站岗哨兵说是带个朋友去看看,以此蒙混过关。
老董早已准备好所需物品,待几人到达后,领着他们逐一到东筒子夹道、景祺阁、珍妃井、珍妃灵堂祭拜,弄完后,又把现场清扫完毕。这样办下来,花了近两个小时。
祭拜的时候,老董的嘴里会叽哩咕噜说一串话,秘书听不懂,就问他念的什么,老董说是从前辈那依葫芦画瓢学的满语,大意就是无心顶撞、请求宽恕之类。
“也对,珍妃是满族人,可能听不懂汉语。”大人笑道。
事情办完后,一行人出了宫,秘书向大人请示接下来如何,大人的意思是尽快送小战士返乡,免得拖久了露馅。老董不放心,说再等几天看看,若是没能缓解,就还得想办法,否则的话,小战士的情况会恶化,最后要么疯、要么死。
上次提灯人进入景祺阁后,小战士执意上前查看,老董就阻止过,说这样做“轻则失魂,重则丧命”,大人没听,结果小战士真失了魂。这次,大人不敢造次,就同意再等等。
这期间,班长一直守着小战士,老董抽空就会过去瞧瞧,看到小战士的精神状态明显有所好转,做噩梦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了。差不多过了一周,秘书又来催,老董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曝光,加之见小战士恢复得不错,就说可以走了。
走之前,小战士向大人立了军令状,以性命担保不将个中隐情讲出去。除了他,班长、老董和秘书也做了同样的保证。只不过,他们中有的人没做到守口如瓶……
当晚,小战士就在班长的陪同下离开了北.京,临行时,他向老董鞠躬行了大礼,感谢老董的救命之恩,老董叮嘱他“以后万不可再年轻气盛、不可一世,有些事可以不信,却不能不敬,更不能亵渎”,小战士重重地点了头。
经此一事,大人对老董的本事越来越佩服,时不时就会约他一聚。事务缠身时,与老董的畅谈成了他解压的法宝;闲暇时,与老董交流更成了他最大的爱好。双方交谈的主要内容,无外乎就是故宫里的奇闻轶事。在老董面前,大人毫不掩饰地表露出了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欲,老董几乎是知无不言,却从不说自己是专家,只说很多秘闻也是从那几个前辈口中听来的,对于自己很多时候能巧妙地解决问题、化险为夷,也说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相处时间长了,两人讲的话题范围也有所扩大,大人会将管辖着的一些事务讲出来让老董给点意见,老董坚决不肯参与,说自己一介平民,没有丝毫指点国之大事的资格。还是秘书帮大人想了个办法,他不再开门见山,而是用讲故事、打比方的形式,给事情本身披了层外衣,这下,老董就无法拒绝了。
若干年后,当这些秘辛传出来时,知情者发现,凡是老董给大人出了主意的事儿,几乎都取得了正面的结果。
老董和大人,因故宫这个共同话题,成了一对跨越身份鸿沟的朋友。只不过,出于种种考虑,大人见老董的事一直比较隐秘,极少有人知晓二人的关系。
为了避人耳目,很多时候,大人都不会到故宫见老董,而是由秘书出面将老董接至隐蔽处。当然,前面说过,大人对故宫是有特殊感情的,他仍然会去故宫,只不过不再每次都让老董陪同。
后来有几年,大人似乎真的很忙,找老董的次数少了,每次找他也没有太多时间交谈,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再后来,进入“十年动荡”,批斗风刮遍大江南北,小红兵当道,整人手段层出不穷。有的人为了自保、有的人出于对手段的恐惧、有的人纯粹因为“红眼病”,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被曝了出来,人们互相揭短,开始了一场批斗的盛宴。
从平民百姓到朝中大员,不断有人沦为阶下囚。
大人虽是戎马一生、战功赫赫,也没能逃脱厄运,身边一帮亲信亦成了批斗的重点对象,他们中,有人誓死护主,有人背信弃义。
大人与老董密会的那些事就是这时传出来的,封建迷信的帽子扣上去,能让人掉一层皮。
但传言,最终害死大人的,是另一个秘闻:大人曾夜入故宫太和殿,坐了龙椅,还在下面放了个“东西”。
“这可不得了。”老干部张光国骇然:“触了逆鳞。”
“那个时候诬陷者比比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诬陷呢!”颜中良不平道。
“坐没坐龙椅无法求证,但既然在下面放了东西,派人去一看便知。”
“鬼晓得那些人去看了没。”
“大人死了,不忠的秘书也死了,怕是只有老董知道这个真相了。”另一个老干部说。
“老董。”张光国怅然看向远方:“可惜啊,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历史如长河,你我皆浮尘,世事云雾间,恍然一场梦。
鱼丸奕然
没头没尾的,真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