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总是有意无意从清寒路经过,靠着车窗前看城市的灯火,十一月的天气总是很快迎来冷气,接着被扑面而来的夜色打碎,碎片瞬间失去影踪。而公交车上招聘司机的信息又换了,驾驶台上的司机头发已经齐肩,身材似乎也越发显得臃肿。
下一站,涛景园。
还是当地白话一遍,普通话再报一遍。
去医院没有直达的地铁,因为交通的拥挤,果断弃了公交。马路旁正在施工,车灯照处,到处是横七竖八的石头。
到达医院,再也不想迈进去。可就在那一瞬间,我见到了正出门晒太阳的为宜,似乎一瞬间明白简帧在《四月裂帛》中所书写的感叹:
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
为宜身体被手术后的大袍子包着,袍子重重坠地,瘦弱的她似乎是要翩然飞起。
她说,最近时常做梦,从很高的地方异地倒下,我抱着她,说:“傻孩子,说明你还在长高,我们那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这样解释。”
二
劫雨在电脑旁,关注着最近的消息,关于医学方面的论文以及课题研究报告。诸如:癌症研究最新报道,癌症治疗的最新相关新闻等等。每一次,她都试着去点开一个个标签。
一目十行,但次次希望都破灭得毫无征兆。
耳塞里,《新不了情》循环播放,耳塞的音量也一次次开到最大。
在视频中,劫雨看着为宜在一旁戴假发,自顾自暇为自己画了一个淡妆,腮红一次又一次涂涂抹抹,却也盖不住为宜惨白的面颊。也对,近些日子,因为放疗和化疗,时常呕吐,只能在每一次结束后戴着假发,感觉这一刻似乎是一个正常人。
如往常一样,为宜低头着,没有说话;前些日子,她还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微笑应对,毕竟是留给劫雨的最后一次余地。为宜的笑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和应变范围,一会儿竟也闭起了眼睛。
斜角的阳光正好爬上了她的脸,似乎是为了不再给为宜的脸上增添任何一丝恐惧。
劫雨问为宜:
最后想要去完成什么?
为宜一张一闭的嘴唇,似乎比亲自执笔还要说得详细。
三
为宜和劫雨的相遇,是从一把琴开始,几个多星期,天天听弹琴,和第一次在期刊博览会上的表演并无两样。劫雨说:“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他自己用一个个音符诉说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在梦里:
第一次,劫雨梦见自己带着为宜登上了古琴台、晴川阁,带了一席红色的裙子,帽檐上似乎是植满了珍珠,一颗颗下垂。可以遮住人的脸。
第二次,劫雨梦见自己在华师、武大,带了一套民国的服装。天蓝色的上衣,就像十一月的天盖;黑色的长裙,像是人闭了眼以后无边的空洞,只是为宜没有出现。
第三次,在东湖、光谷,为宜携着白纱款款袭来,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实,可是又觉得虚幻一场。
很多次,劫雨说:”要不我们去吃烤鱼吧,我新发现了一家,也有你爱吃的章鱼丸子。”
为宜摇摇头,越发对吃的没那么有兴趣了。紧接着,转过身去……
你的背影中,也多了一些潜伏的病灶;你多次解释,反正已经割过了,那么多余的肉球,就不必再去想。
近日心力交瘁,越发憔悴。
劫雨的日记写到了这里,久久都未再移步。
四
外面起风了,风的声音有点冷。
劫雨像医生一样,多次劝起小心才是。为宜不知道是假装云淡风轻还是本来就不痛不痒,没有回应;一度猜测凶狠的护士是不是临时工,否则怎么会一连折腾多回,让左手承受不了的苦难交给了右手。
不过还好,那些针眼本来就很小,不易让人察觉。
劫雨质问为宜:“你明明已经疲惫,为何还在伏案写写停停?”
为宜说:“你听,屋里寂静无常,更能听清文字的声音,说着,她自己的手又在键盘上动了起来。”
劫雨继续讲,前期说过你的手指细长,很适合弹钢琴;惊觉你现在的打字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为宜笑笑,你那么说是有道理的,我们当初谈到是否学钢琴的时候谈到过这个问题,说如果是为宜去参加笔下马拉松,冠军非你莫属。
似乎那天是一个明媚非常的日子。
回到病房,已经夜深了,本身是没有雾气的,为宜打开窗户,想让多一些冷空气和自己相遇,让自己清醒。
次日,劫雨看到脸色更加苍白,不敢多问候,本身就很憔悴,都看在心里。
为宜也是多半倔强,却不肯多说一语,害怕劫雨也来质问,索性直接闭门不出。
生怕多说一句,再也没有了多余的只字片语。
而劫雨,只是留下一句:
致我亲爱的为宜。
我们所承受的苦难,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
来年,我会和你一起走红地毯,牵着你的手陪你去小镇,逛巷子。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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