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的和在后的 07

拉里在床上继续坐了一会儿，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无辜者不会有罪，这是他的哥哥，著名的律师吉斯道伦特说过的话。能信吗？他和温达逃到国外去，留下了一个无辜者，为了自己所犯的罪而要面对绞刑，能这样做吗？也太不是人了。
       其实昨天晚上在见到吉斯之前，拉里已经想明白了，他准备 大义凛然的承担一切，他打算毫无怨言的接受:你自首去！这样的忠告，他准备好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就搭进去吧，就像扔掉一个烟头儿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听了吉斯的安排之后，他的 心又活了。又开始向往着去一个新的国家，过一种新的生活，心爱的温达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顾虑，在一个新太阳的照耀下，血液会比在这个多雾的国家要循环的更畅快一些，而且人们把正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尽管他并不是存心杀掉瓦伦，可是这种结果对这个家伙还是公平的。
       后来他又听说警察已经抓住了一个人。他想去看看这个可怜人，拉里穿好了衣服，但是手抖得很厉害，连胡子也不能刮了。他到了一个理发室，在理发室里，他 随手抄起了一张报纸。读到了那则消息。上面登出了被捕者的名字，叫约翰伊万。
       他在法院门前徘徊了很久，最后下决心走了进去。里面很拥挤。他一眼就看见了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人。让两个警察押着，送到了被告席上，在白天的光线下。他甚至显得更加的破破烂烂，更加的忧郁，样子像一个被 一群狗包围着的一只猎物。。
       整个法庭掀起了一阵呼喊声，拉里恐惧的看到这正是那个代替自己受审的人。对于这个倒霉蛋儿，他曾经表示过一刹那的友谊。证据很简短。瓦伦一直居住的旅馆老板出庭作证，证明瓦伦的尸体以及他那天晚上吃饭时还带着的蛇形戒指。一个当铺的老板作证。约翰伊万在昨天早上向他典当的第一件东西就是那个蛇形的戒指。一个警察又作证，他在手套巷里看见约翰伊万好几次了，有两次叫他不要睡在拱道下边。又有一个警察作证，约翰伊万在半夜被捕的时候曾经说过。就是他从死者的手指上拿下的蛇形戒指。但是约翰伊万自己说:发现死者的时候，死者的口袋已经朝外翻了出来。
       拉里注视着约翰伊万。他会不会把自己认出来呢？他像一头小浣熊，身体向后歪倒在一个角落里，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他有一张鲁莽迟顿的黄面孔，短短的灰白胡须，眼睛不时的向人群扫视着。但是拉里尽力的保持他的脸不动声色。后来法庭上传出了收押的命令。
       拉里继续坐着。一阵冷汗密集在他的脑门儿上。那么在约翰伊万拿出了戒指以前，一定是有人先搜索过了尸体。而且把口袋翻了出来。像瓦伦这样的人在夜里外出时不会不带钱的。如果约翰伊万在尸体上发现了钱，他一定不会去拿那枚蛇形的戒指。没错，一定有人在约翰伊万之前已经把尸体搜索了一遍。现在，要靠另外一个人来证明，他在离开尸体的时候，蛇形戒指还戴在瓦伦的手指上，只有这样，约翰伊万才能够洗脱罪名。
       假如这些警察找到那个拿了钱的人，就可以证明约翰伊万无罪，拉里恍恍惚惚的走出了法院，他突然生出了想大醉一场的想法。如果不去寻找一些宽慰，就没有办法撑下去，现在他只希望能够喝醉，一直醉到这件事情有了眉目。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完全不用害怕被别人怀疑了，只是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可能去自首。现在他可以去看看温达。会有危险，但是跟自己良心上的危险相比较，那就微不足道了。他答应过吉斯，不再去看温达。吉斯对他真是仁至义尽，善良的哥哥。但是吉斯不了解。这个姑娘现在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人，拉里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愿意跟这个姑娘切割关系，对于拉里来说，温达不是变得越来越次要，而是变得越来越重要，因为有了拉里，温达才能脱离苦海，在这个世界上拉里是温达唯一的亲人，这个姑娘对他什么要求也没有，只是单纯的爱着她。没有任何女人像温达一样对待过他，正因如此，拉里这个漂流的小帆船才能停泊下来。温达长期以来只被男人当做性的发泄对象，而现在，这个可怜的姑娘才有了真正的爱情。
       拉里终于控制住想喝醉的愿望。他向索河区走了过去，唉， 我特么真是个傻瓜，竟然把钥匙交给了吉斯。现在过去一定会让温达吃惊。也许上次分开以后，她会加倍的痛苦。可怜的姑娘，她什么也不知道，对什么都抱着幻想，吉斯一定把他吓坏了。
       拉里经过他昨天背着尸体的地方。他突然拼命的跑了起来。在他敲开门以前，门已经提前打开了，温达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唇就送了上来。温达平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像一只笼中的鸟儿一样。掀开窗帘。坐着窗边观望着街道。他已经看见了拉里由远而近的过来， 早早的就把门打开了，恭候着他的到来。
       拉里既然来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让他舒服一下，炉火点着了，要让他吃一点儿东西，喝点儿饮料，抽一支烟，在温达的举动里，绝没有属于很多结婚或者姘居生活中那些，我为你做了这件事，你也应该为我做那件事这些想法，他就像一个忠诚的奴隶，热爱，那加在自己身上，而自己莫名其妙的锁链。
       那里已经下定决心不对温达说自己良心上受到的谴责，可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斗争了半天，他还是告诉了温达，他在法院看到的一切。
       从温达的脸上，拉里 发现了一丝变化。但是姑娘只管用胳膊使劲儿的搂着她，吻着她的嘴，当他们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拉里对于瓦伦这个畜生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悔恨，他只是觉得很痛快，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望着温达那张漂亮圣洁的脸蛋儿。她张开的双唇。在纵情的欢乐中，她黑色的眼睛望着拉里，此时此刻拉里感到无限的温存和抚慰。
       5:00拉里走了，他还没有走出两条街。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矮小衰弱的流浪汉，像一只浣熊缩在被告席上。又想起了那沙哑的声调，这些回忆又开始支配他了，他的头脑里涌现出了残忍的情绪，他痛恨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没有伤害别人的人，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凹陷？
       到了家门口，正好赶上吉斯也来了，他刚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他们就一起进了屋，两个人都没有坐下，吉斯背向门站着。拉里背向桌子站着。好像他们马上要进行一场辩论。
       拉里，我去看了。目前那条船还有位置，在他们下班以前，你去订一张卧铺，钱在这里。
       我不走。
       吉斯向前一步，把一叠钞票放在了桌上。
       听着，拉里我已经读过了法庭的审讯记录，里面没什么了不起，对于一个夜间行动的人，出狱也好，关几个星期也好，反正都一样，你不用内疚了，已经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定他的罪，这就给了你机会，你把钱拿着，为自己创造新的生活去吧。
       拉里笑了笑，他拿起了钞票
       远走高飞，保全你的荣誉么，呵呵，把钱放回你的口袋。    
       吉斯站着没动。
       拉里拿着这叠钞票穿过房间走到火炉栏杆面前。
       赶紧拿走，不然我就把它烧了。
       吉斯这才接过了钞票。放回了口袋。
       我这个人虽然不如你混的好。但还有一些体面，可要是远走高飞，逃跑，我就什么体面都没有了，对我来说，这比任何东西都更珍贵。
       吉斯沉默了好一会儿。
       拉里，你误会了。陪审团不会定那个人的罪的，如果他们定了，法官也不会接受，一个抢劫尸体的小偷儿。应该关到监狱里去。如果你想到这一点，你就会觉得，他干的比你干的要更糟糕。
       别审判了，人心就是一口黑暗的井。
       吉斯涨红了脸。好像在吉利的压抑着即将到来的咳嗽。
       嗯，那你打算怎么办？我认为你不要忘了咱们的母亲，咱们的家庭。这难道不能与你的体面相衬吗？
       哪里忽然低下了头。
       吉斯，我知道，我给咱们的家庭抹黑了，但是请你不要落井下石了。
       吉斯没再说话。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