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万成本，横漂演员，十几人剧组……
没人料到这样一个“草台班子”成了2016年First影展的“黑马”。
在当年，这部叫《中邪》的电影横空出世，亮相即是炸裂。
那年的西宁，几乎所有电影人都在讨论《中邪》，影展评委主席王家卫更是评道：《中邪》的出现改变了大众眼中‘中国恐怖片已死’的看法。
七年后，就在大众快要忘记《中邪》，忘记导演马凯的时候，他再次出现。
还是他熟悉的题材，但换了个不同的配方：
《了不起的夜晚》。
提起国产惊悚片，现在的观众已经麻了。
制作上，粗制滥造软色情，内容上，有病做梦吃了药。
惊悚程度低智到打个哈欠都嫌累，还不如大众点评3.8的密室逃脱。
于是乎，“国产惊悚片=烂片”日积月累成了大众共识下颠扑不破的“内娱真理”。
长期失望之下，大众对于惊悚题材早已不抱期待。
《中邪》的出现，仿若春日惊雷，带来了久违的震撼与新奇。
它不是简单的惊吓与骇人，而是一种氛围的徐徐营造，一种神秘的隐隐渗入。
出身农村的马凯发现了农村荒芜之下的可怖。
同样，横漂许久的他也窥探到影视城里不被人察觉的萧瑟。
《了不起的夜晚》的故事就发生在一座影视城。
深夜，一个小剧组正紧锣密鼓地拍摄一部小成本惊悚片。
本来就时间紧，任务重，制片人还不靠谱，演员们还不省心。
尤其男一号180线小演员小山，满脑子想的是乱七八糟的表演和独辟蹊径的蹿红招式。
他一演戏，导演就头疼。
浑然不觉导演崩溃的小山，还动了些戏外的鬼点子。
他偷偷请来三宝短视频营销团队，让他们扮成戏中的丽妃，跟拍他戏外的故事。
目的只有一个，炒作他，炒红他。
一个影视城，一下子来了两个“大戏”，戏里都有个“鬼”——丽妃。
不想，就在此时，真正的丽妃出了事。
剧组威压突然出了故障，吊威亚的丽妃被勒脖半吊空中，脖子上鲜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整个影视城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这场意外让所有人心有戚戚。
为了拍摄进度，剧组不得不让替身补上丽妃的位置。
只是，拍着拍着有些不对劲了。
现场明明应该只有两个丽妃——剧组替身丽妃和炒作团队的假扮丽妃。
故事到这儿，惊悚感已然拉满。
导演马凯制造的诡谲气氛不断逼近，戏外人和局中人无论如何逃窜都难以摆脱。
但是，马凯不再像上一部的《中邪》只是一味的为惊悚添料，《了不起的夜晚》里他添了不少笑料。
深耕喜剧多年的易小星和孔连顺为电影幽默兜底，《一年一度喜剧大赛》出身的演员们又是经验丰富的“缝缝王”。
包袱轮番抖，段子不停抛，一个接一个的梗根本落不到地上。
一部戏看下来，叫着叫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叫了。
就像坐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刺激又好玩。
印象中，上次将惊悚与喜剧结合的如此丝滑的还是古早港式惊悚喜剧，比如，林正英的僵尸系列。
之后，几十年来惊悚喜剧后继无人。
造成这块电影空白的原因很简单，惊悚喜剧实在是难。
惊悚片好拍，喜剧片不难，但是两者一结合，难度抖升。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实际上，惊悚与喜剧很难平衡。
惊悚注重气氛的营造烘托，而喜剧恰恰是对气氛的破坏与戏弄。
惊悚感一旦被喜剧破坏掉就很难再被拾起，反之亦然，稍有不慎，整部戏就全垮了。
试想一下，密室逃脱里NPC突然朝你扑来，马上你就要吓尿裤子了，结果他扔掉了手中的“电锯”，挠起了你的胳肢窝。
这场面，你是笑呢？还是叫呢？
所以，惊悚感和喜剧性必须相得益彰，彼此应和，过于惊悚，喜剧就显得突兀，过于好笑，恐惧就变得鸡肋。
这其中的难《了不起的夜晚》当然明白，于是，它想了个奇招，戏中戏。
电影里到处都是戏，三宝兄弟的营销戏，剧组的正式戏，都在拍丽妃，都在拍小山。
可问题是两个戏互不相知。
你的“丽妃”走错了门，那我的“丽妃”就吓破了胆。
越错越乱，越乱越错，错乱之中，惊悚与喜剧难分伯仲，也让电影反转不断。
既惊又喜固然是好，但只靠“惊+喜”这路未免走窄了。
不同于《中邪》里单薄的复仇，《了不起的夜晚》里马凯对于人物显然有了更多的思考。
电影里有两条支线，三宝兄弟团对兄弟情的在意，山豆组合对演艺生涯的在乎。
无论是在乎还是在意，他们笨拙甚至有些荒唐的举动之下，全是小人物不被认可的心酸与落寞。
他们荒诞可笑，却也悲凉神伤。
三宝兄弟团拍了一堆博关注的短视频，扮丑作怪，穷尽一切办法，还是落得生意越来越差。
狗子有些落寞地问，我们为什么要拍短视频啊。
猴子说，每一个赞就是一个陌生人的认可。
只有看到那些具体化的认可，他们这些被视为loser的人才能讨得一点点的尊严。
渴望红的小山对镜自恋，对戏执拗，是一个不得要领才华庸常的戏痴。
无论外人怎么嘲笑，导演怎么辱骂，他还是要琢磨出千奇百怪的演技，只为镜头下有多一秒表现的可能。
就连饰演丽妃的演员也是，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只为能够拍戏，好好拍戏。
所有人或荒唐，或讨好的举动下，只为一个朴素卑微的夙愿：
求求你，看看我吧。
他们就像一群孩子，一群从未被保护怜爱的孩子，做出所有的努力，只为被看一眼的机会。
导演马凯多年的横漂经历，让他早早洞悉了这群小人物的心酸。
他深知那些群众演员的乞讨般的梦想生活，那些在旁人眼里可笑可怜的机会，对他们而言是难得难遇。
其中的苦涩难咽，他们仍然挤出笑脸，努力地，尽力地，试一试，拼一拼。
因为，那是他们的梦。
他们一无所有，唯有那个梦。
所以，导演面对制片人可笑的要求，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应下。
面对最后一次拍摄机会，三宝传媒的三兄弟豁出命地拼，因为那是他们最后实现梦想的机会。
更可贵的是，虽然三宝和剧组是两个创作团队，也是目前大家普遍视为竞争对手的两方。
但《了不起的夜晚》没有把电影和短视频对立化，让他们互相攻讦对方对于自己的侵蚀。
因为马凯清楚，无论哪一种拍摄方式，他们每个人都是渴望被看见的小人物。
那些对立与争辩，在他们拼尽全力逐梦的路上显得无足轻重。
电影是个梦，一个启迪他们，给予了他们长久温暖的梦。
对电影的逐梦与筑梦才是他们的所有。
于是，电影完成最后的“升番”，从有惊有喜，转变成了有笑有泪。
笑中有泪，泪中含笑。
与之前同样是笑，但意义已然不同。
之前是被这群人傻里傻气的行为逗笑，之后是被一群人的天真而感动。
或许，看电影的时候你会注意到一个小细节。
当年《中邪》的演员们在《了不起的夜晚》里做起了台词很少的剧组人员。
他们还在演，七年过去了，他们还在坚持着演。
只要戏在，他们就还在。
仍记得片尾的幕后花絮里，一位群众演员动情地说自己的梦想是上一部院线片。
马凯帮他圆了梦，一个之前难以企及的梦。
院线片向来是商业的角逐地，它是明星们价值翻倍的必争地，是导演们更上一层的名利场。
它拥挤，它激烈，它很难容得下小人物一点点的挣扎。
没错，电影市场长期是大导们的天下，观众只要看到导演的名字无条件买票进场。
新人导演想要登场，只能求大导提携，才能换的一点点被看见的可能。
否则，难于登天。
可是，很多人忘了新人导演们才意味着未来。
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小人物的心酸，历练过百态窘境下的新人导演们。
那些看似稚嫩的手法和朴素的情感才更能击中更多的观众。
因为，他们更懂我们。
他们即是我们。
只有市场有越多的“马凯”出现，才有日后未来大导出现的可能。
否则，未来的电影市场才是真正的惊悚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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