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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税务局查账
——欧阳如一
就在王长安即将出国的前一天，集团公司财务室突然来了几个戴大盖帽的人，是北京市税务局稽查大队，二话没说就端走了财务所有的账本，等王董事长和小王总赶来时财务室一片狼藉，那伙稽查人员中有人和分管财务的董总熟悉，偷偷告诉她：“有人举报你们偷漏税五六千万，这可是件不小的事儿。”所有的财务人员都惊慌失措——他们都被扣了身份证并且要求随叫随到，在这种情况下王长安也不敢出国，白瞎了机票不说，一场税务危机已经爆发了。
“董总，您实在告诉我，税务局能查出我们的违法责任有多大？”王董事长问。
董总是个谨小慎微的小女人，平时说话就力气不足，听老板这么一问她看了看身边的人，用微弱得让人听不太清的声音说：“咱们少交的税……也没多少，只要税务局查账没一家没问题。”
王董事长不问心里也大致有数，公司财务最大的问题在“应收款”上，他用钱就找个身份证先借着，有了发票再报销平账，可哪里弄那么多正规的发票？应收款就越来越多，加上滑雪场的补偿至少有三个亿，即使不被罚款个人所得税都交不起，得按最高的税率百分之四十五上税，光税款就一亿三千万，把滑雪场的补偿和扶持款全部拿出来都不够，挪到海外的钱还得退回来，法人代表还会有至少三年的牢狱之灾。京开公司本来就不盈利，他r 身体又不好，遭此一罚怎么受得了？可他是中国大陆版的周润发，大难当头方显英雄本色，就把椅子像骑马那样倒过来一坐，问宗律师：“老宗，你们确定是北京市税务局稽查大队来查的吗？咱们的案件能惊动到他们？”
宗律师虽然是王董事长的首席智囊，却经验多于谋略，老道多于急智，关键时刻他首先想得是明哲保身，即使平常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他们留下了字据，是北京税务稽查大队，我在税务上还真没人。”
小王总轻蔑地看了宗律师一眼，问：“爹，我要不要去找我老丈人？”
王董事长摇摇头，他的亲家是邯郸市副市长，和北京市税务局八杆子打不着，说：“你们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谁这么狠？欲治我于死地？”
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猜，张振庭想：“可能是王永安，王总真不该把自己的堂弟给逼急了。”宗律师想：“可能是贵人李，他在上面跟北京市税务局说了话。”小王总想：“可能是钱群芳，中国人也是，都大股东欺负小股东。”董总想：“可能是王有道和谭会芬，王有道两次当滑雪场总经理，知道公司财务。”大家都不作声，王总的小人太多，一切皆有可能。
王董事长暗想：“我高薪养活你们有啥用？”问：“谁还有办法？”
宗律师说：“张总工夫人可能有办法，她的同学都在国家金融财税部门。”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喜欢把该自己做的事情往别人身上推，推给张总工的时候最多，好像他万能，让人感觉可笑。
王董事长这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问：“税务局的人下面会怎么做？”
董会计说：“他们会一边集中人手边查账，一边盘问咱们这边的人，最后才会找您。”
“找我就是有结论了呗？那我该做点什么？”
“您应该赶紧找人疏通，只是事情太大，一般人说不上话。”
王董事长想像了一下以后的场面，税务局的传唤可能和公安局的审讯差不多，他的财务人员平时都是他的心腹，关键时刻却不会有一个人保他，因为有刑事责任，问张振庭：“小曼行吗？”
张振庭知道薛小曼的大学同学有在北京市税务局的，还是个分局长的官，可她不会为这件事求他，反而会说：“谁让你们王总不走正道？”——她永远是正义的代表。说：“北京的税务部门不像外地，内部监管很严，咱们的案子可能上了系统，不可能不办就撤销，托关系只怕不管用。”
王董事长笑了，坐回原来的位置，发现腰竟然不疼了，看来这跟精神振作有关，说：“这是在中国，在中国没有一件事不能托人办，别说上系统，铁案都能翻转，死人都能办活，关键是得找对人并且舍得花钱。”他已经决定拿出两千万，就当是给贵人李那边的第二笔回扣——这笔钱还是没省了。用动情的声音对大家说：“老张、老宗、小董，你们都是公司的股肱，我最信任的人，我要和你们说句心里话。我王长安白手起家商场打拼二十年，跟香港的黑道在血雨腥风里拼杀也差不多，小董最知道，多少危机关头只要我一怂公司就垮了，可是硬挺它又出现了转机。”
屋里的人都以佩服的眼光看着他们的董事长，如果在香港、日本或美国这家公司肯定会发展得比现在好，因为用王长安的话——不挣跪着的钱，他从不巴结官员，体现了当代儒商的风骨，于是企业就办得不够好。但这并不能说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故意违约和欺负弱者也是有的，就让他们还不够完全佩服他。
“我再告诉你们，税务局不用听人举报，只要拿中国民营企业的现有资产和他们交的税一比就会发现没有一个不‘偷税’，因为国家的税务制度不让我们发财，想发财就得‘偷’，所以我们都有‘原罪’，既然大家都这样，让他们来查就好了。”
王董事长虽然老了，因为糖尿病身体越来越消瘦，因为无名腰痛经常直不起腰来，可他在人们眼中的形象仍然是条硬汉；但你如果了解他就会发现他的外表和内在正好相反，决策犹柔割断，做事患得患失，不是个大刀阔斧的男人；但如果你真能走近他的生活又会发现他的性格有时会来个180度大翻转，发生再大的事情都不怕，他到底还是大陆版的周润发，在中国民营企业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如果是滑雪场事发，我还可能退钱保命，只退高速公路多给的补偿款，区政府的钱我坚决不退，宁可坐牢。可如今我的财务又东窗事发，我就不打算退任何一笔钱了——我也无钱可退，不瞒各位，公司的账上只剩下一个月的工资，钱全转到了美国，就可我一个人来，我不为别的，就为我儿子，以我的死换他的生！”王董事长说罢扭头流泪。
这是伟大的父爱吗？是，却不令人尊重，因为缺乏正义性。
王大庆的眼睛一红，说：“爹，您这是干啥？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王董事长突然大笑：“我呀，就笑那些贪官，没犯事之前人模狗样，还在台上大讲反腐和廉政，一犯事就痛不欲生，又是辜负了党的培养，又是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就是不说他们入党当官之初就是为发财。他们真没我这钢条，儿子你走，这就出国，现在、立即、马上，有你董姨、张叔、宗叔陪着我。”他又转过椅子当马骑，好像就要冲锋陷阵。
王大庆拿出洁白的手绢擦了一会儿眼泪——看来这是投资二十万增值3000倍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把他父亲的三个“托孤之臣”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各位长辈，我爹和京开公司进入了医院的ICO，仰仗各位站在前台支撑一下，我这就安排我爹躲躲，有要紧事打这个电话。”他扯下一张信纸给每个人都写下一个电话号码，双手合十：“拜托了！”
屋里的三个长辈原以为这公子哥是个绣花枕头，凡事都有他父母罩着，就甘享这一片血拼来的天地，现在看来遇上大事他还能顶上去，像他爹，说：“好吧，公司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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