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来多健忘作者：叶倾城

2024-03-18 16:40:3903:17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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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多健忘
作者：叶倾城

在他出世的时候，祖父当然已经老了，他生命中的祖父，不过是一个喜欢打麻将、练太极、浇花钓鱼、爱提当年勇的普通老人。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十八岁的一个夏夜，与祖父的少年时光劈面相遇。

那晚，是一位亲戚来告知的，祖父的一位表妹去世了。

在所有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祖父已经霍然站起："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蓦然觉得了自己的失态，他转身回房。家人尽皆偷笑。

是那夜，他便知道了祖父与表妹青梅竹马的童年，情窦初开的少年，带着表妹私奔六个月的石破天惊。到最后，他们还是被找回，表妹被远嫁。而这些，都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来人是请祖父参加葬礼的。第二天早上，父亲想去和祖父商量的时候，祖父却已经练太极去了，房门洞开，桌上薄薄一张纸，上面墨色淡淡的五个字：老来多健忘。

既然祖父已经淡忘，那又何必帮他想起，父亲便回绝了来人，从此家中不提此事。

祖父过世的时候他已上大学，主修中文。大二时在图书馆里看《白居易全集》，正看得意兴索然，突然，仿佛惊雷般的一瞬，他看到了祖父当年写下的那句诗，而那句诗的全貌是："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

他僵在当地：竟然会是如此。原来祖父一直记得，六十年的烟尘岁月抵不过初恋女子的一抹笑容，让祖父在余生的每一寸光阴里深深铭记。而爱情究竟是什么，竟让八十岁的老人仍然在刹那间动容，忘了时光的远走，只以为是红颜弹指老？

应该是身为人父和家长的尊严让祖父不能明白表达自己的心意吧。当祖父写下那句诗的时候，他是多么希望他的儿孙能够读懂。今日，他终于懂得，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老来多健忘，惟不忘相思。"好像是念给天上的祖父听。

（季元元摘自《玻璃杯里跳舞的天使》，韦尔乔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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