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很多年前就知道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的墓地在北京香山，却无从知晓准确的方位。二零零一年九月，读了孙小宁发在《北京青年报》的文章《香山名人墓地——灵魂的静穆与歌唱》，又勾起我的几多遐想。见到孙小宁时，我向她打听详细的路线，她竟说不出究竟，只说是朋友开车引路，如果自己再去，怕也找不到了。好在墓是不会飞的，即便欠保护，总会有遗迹可寻。于是，我在二零零二年初的一次爬“鬼见愁”之余，边走边打听，找到了梅兰芳先生的墓地。
于香山来说，万花山该是一座支脉，这支脉的尽头，就是梅先生的墓地。看上去，墓是近年新修过的，位于大山的环抱中，又仅占了大山的一角，那份谦逊的感觉，恰与墓地主人的为人相配。公路一直通到山脚，有规整的台阶，旁边是海淀区文化文物局一九九九年立的铭牌，写着：海淀区文物暂保单位 梅兰芳墓
这铭牌就不能不令人慨叹！我知道文物保护单位是有等级区别的，最高一级叫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次是省市级，再次才是区级。梅墓当然不可能与秦始皇陵之类的皇家墓地相提并论，列为“全国重点”大概过于勉强，但仅仅算作区级（相当于活人的厅局级？），还是个暂时保护，就有点不伦不类了。往好了说，既然列入文物保护单位，就属于保护对象，这待遇，已超过附近的马连良墓，山上的刘半农、刘天华兄弟墓了，算是有组织、有人管喽。但要是较真的话，我倒想弄清什么叫“暂保”？是不能、不会永保？还是将来有机会把那个“暂”字去掉？这“暂保”显然是区级中的等而下级，立在那里，并未给人多少欣慰。在我看来，梅兰芳这个名字就是一笔文化遗产、无形资产，就值得重点保护、永久保护！
沿台阶一路上去，就成了甬道，让人留意于它的原因，是这甬道上用鹅卵石铺成了数朵梅花的图案。甬道尽头即墓穴和墓碑，墓穴也是梅花图案，五片花瓣中，托起一方墓穴，那石料，该是汉白玉吧。墓碑是相同的石料，既简洁也素洁，干干净净，只有“梅兰芳之墓”这几个泥金的大字和标示着生卒年代的“一八九四— 一九六一”。据说，这字是梅兰芳的好友许姬传写的，许先生自二十岁起研究戏曲，鉴定文物，最大的功绩是与梅兰芳合作完成了《舞台生活四十年》。
这篇文章只开了一个头，就搁笔了，一搁就是七八年。这七八年间，似乎又出现了几番“梅兰芳热”，貌似引领其热的，是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梅兰芳》。然而，电影，尤其是故事片，总要“编”故事，以期冀其好看。人物传记片，想好看容易，想传真则难。电影《梅兰芳》亦不例外。在我看来，陈凯歌导演这部片子，下的工夫不会小于他的《霸王别姬》，但效果就是难与《霸王别姬》比肩。虽说拍《梅兰芳》还动用了其公子梅葆玖作顾问，却也不似那意思。电影中，梅兰芳不像，齐如山不像，孟小冬一闪而过。脱离了这几点，这电影还有什么可看呢？唯一让我认可的一点，似乎就是电影中余少群扮演的少年梅兰芳了。
电影之前，还有一部叫《梅兰芳》的京剧。北京京剧院出品，却请了中国京剧院的头牌老生于魁智主演。不是说主角不能外请，也不是说不能请于魁智，问题是请他来演谁！老生来演梅兰芳，也太那个——间离了吧？虽说如此，我还是去长安大戏院看了京剧《梅兰芳》。这个戏里，我最认可的是胡文阁。最不理解的，是导演陈薪伊。当时陈导还不认识我，后来认识了，有过一次访谈，但我忘记问她京剧《梅兰芳》的想法了。
人物传记也出了几本，有的还相当厚，我也买了，看不动，束之书阁，作为我可能属于浮躁的一面镜子吧。
看京剧《梅兰芳》那天，在剧场遇见我的恩师黄宗江。他早已声称“罢观”——不看戏了。腿脚不便，交通不便，耳朵不灵，即便是舞台上有扩音，对他也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了。诸多不便之外，还耽误时间——看了戏后还要座谈、发言。看一个戏，前前后后就要占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说自己去日无多，还想给自己留点时间，还想再写点东西，包括剧本。但他对梅兰芳是情有独钟的，对陈薪伊也有衷情，不然，他不会让自家保姆曾嫂陪着他，从六里桥住地乘公交到北京站口的“长安”来看梅兰芳。说得稍远一点，他也不会让我陪他去探访梅兰芳墓，让我为他在梅兰芳墓、马连良墓前一一拍照。
宗江先生是把自己当作梅兰芳的私淑弟子的。此一淑字，字面、字意都与塾字有别。这些年，他写过电视剧本《寻梅》，丁聪为之配画，陈小艺和他主演；出版了电影文学剧本集《梅兰芳和马连良》。有先生在前，这样的人物，我还能写什么呢？我在宗江先生面前，是连这样的话题都不敢提的，往往都是他提起，我附和一句，再听他说深、说开、说远、说近。一席话远胜一堂课、一本书。这样的顾问，陈凯歌怎么没想到去请呢？
走题了。梅兰芳这个题目，请容我到此打住。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