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幕上星光璀璨。
昏黄灯光下,我蹲在小巷深处,开始大口大口地尝试那种传说中极易上瘾的东西。
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我看到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耳边有东西在闪闪发光,光芒刺伤我的眼,如他精致的面容般,只一下,便重重地击中我心深处最隐匿的地方。
他蹲在我的身旁,侧着一边脸,问,小孩子还抽什么烟?我别过头去看着他,隐约看见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坏坏的笑容,我竟也不觉得厌恶,把头重新转过来,又点燃一根烟。
我刻意用自以为熟稔的夹烟动作告诉他:我不是小孩子。尔后他还颇有兴趣地看了看我手中的烟盒,我得意地问,好看吧?他终于正儿八经地露出自己的微笑对我说,520烟,女人抽的东西。
我一下又兴致大起,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抽这种烟啊?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现在告诉你也没用,等你长大就知道了。我“哦”了一声,感觉像被泼了一脸冷水,一个人蹲在地上郁闷了很长时间。
经久,他忽然开口,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离家出走了吧?我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我的第七感告诉我的。我“噗”地笑出声来,忽然觉得阴郁的心里像是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泻下缕缕明亮温暖的光线。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唐草。而“林宛宁”这三个字也传进他的耳朵里。唐草觉得我一直在外面待着也不是办法,便带我到他的朋友那儿。“羊羊发廊”里的店长兼发型师杨洋,是唐草的挚友,一身善气迎人。我们刚进门,一眨眼却不见唐草的踪影。
我开始左顾右盼,忐忑不安地寻找着他,杨洋却在这时说了一句,别担心,唐草去帮兄弟打一场架,待会就回来了。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我的心猛地一颤,手里端着的茶杯不小心滑落下去,我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
至今想起我仍觉得自己当时一脸稚气,只不过是听到唐草参与打架的消息,眼泪一下便能掉下来。可是,如果时光倒流,让我重新回到十六岁,谁又能保证当时的我不会再次因为担心他而哭出来呢?
在唐草回来之前,无论杨洋如何规劝,都无法止住我宣泄般的泪水。
也许是因为离家的我无人能依靠,而他却肯帮助我。行者匆匆,过客匆匆,没有人停下来搭理我,却惟独唐草一人。莫大的依赖感让我害怕唐草出事,害怕自己会失去他。
再见到唐草时,我已然成为一个泪人。杨洋哭笑不得地告诉他,除了之前的叶思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会因为你而流泪。
当天下午唐草便劝我回家,我要他答应我,不再出去打架。他微笑着点头答应。
回到家中,一切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糟糕,我既没有挨骂,也没有挨棍子。妈妈哭得满脸通红,爸爸也一脸的倦容。他们的千万句牵挂和责备终妥协于我的膝盖之下。我跪在爸妈面前,抽泣着说,我错了,对不起。妈妈旋即从椅子上冲过来拥住了我,爸爸看似欲言千万语,却也只是轻轻点点头,嘴唇呢喃道,咱们换一间学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像是在告诉我,又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后来的我跟唐草之间的来往一直很频繁,才渐渐知道20岁的他其实是社会上的小混混。那年夏天,厄运却突然降临到我们身上。
当痞子龙拿着一把水果刀出现时,我正在帮杨洋的忙,要把一块写着“暂停营业”的木制牌子挂到发廊门口。
黑夜笼罩着整片天空,由于天色已晚,发廊所在的那条街道几乎没有行人过客,所以当痞子龙将锋利的刀身横架在我脖间时,除了杨洋,没有人能够为我报警。
我从小便很爱幻想,曾经幻想过自己是百变小樱,是哆啦A梦,却从未幻想过当电影里多次出现的老掉牙惊险镜头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该如何随机应变沉着以对。
杨洋跟我一样的惊慌失措,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双手在半空中颤抖得厉害,却还在离我们两米远的地方不断比划,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痞子……痞子龙你别……乱来啊!别……别伤害她!
我不敢轻举妄动,脑子霎时一片空白,痞子龙在我身后仓促的鼻息却越发清晰,我的额头,鼻尖,脸腮,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水。
你!把手机给我扔过来!杨洋在痞子龙的命令下乖乖就范,手机拿到手后,痞子龙警告杨洋:别跟过来!你要是敢报警,我立马把她砍了!然后慢慢地后退,将我拉扯到附近的深巷中。
痞子龙把我紧紧按在墙上,手中的刀一直未从我的脖间移开,他全身贴紧我,这样,便足以令我无处可逃。他继而盯住我的身体,由上至下,满眼淫荡。
你是唐草的什么人?快点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至今想起痞子龙那副肮脏的德行,我还会差点连隔年饭都给呕吐出来。
我是他的女朋友!说吧!怎么样你才肯放过他?我斜着眼睛看他,语气里没有一丝虚假。
哈哈哈……女朋友?那么,你一定不忍心看他受伤吧?要是不说,我会让他死得更难看!我没有再回应他,脸上一副“你他妈别那么多废话”的表情。
看样子他已经被我逼得不耐烦了,当下便甩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倚靠着墙,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滑了下去。
突然“嘭”的一声响,震耳欲聋。痞子龙就那样倒在斑斑血迹中,继而被警察们带走。
原来,痞子龙是几年前唐草刚出来社会混的时候认识的,他曾经拿金钱诱惑唐草跟自己一起联手贩卖毒品,可是唐草不吃这一套,用“自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样的理由对痞子龙敷衍了事。说话的途中,由于俩人的态度都十分坚决,导致起了口角,甚至最后动手开打起来。
痞子龙的手被唐草打到骨折,在医院里做全身检查的时候被检查出内服毒品,医生与护士在暗地里报了警,痞子龙也因此被判服刑四年。
谁都没想到四年后,痞子龙出狱,第一个想要报复的人,便是唐草。
当时我紧紧搂住了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唐草,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满脸泪花,却一刻也不敢松手。他抚摸着我的发,一个劲儿骂:傻瓜!要不是刚刚在来发廊的路上无意中看到痞子龙,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没有及时跑去报警,没有快点赶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不要命了吗?!林宛宁你他妈的以后一秒钟也不能离开我!
唐草,记得我曾经说过,520很美。你却不知道,在我心里,它就算再美,也抵不过那一夜你惊慌失措为我着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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