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斯·鲍林：第二章 十年寒窗

写错了，漏了几门课程。那时，校长出去度假了，何时更正，遥遥无期。莱纳斯每天翘首盼望邮递员送来农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可是，每次都令他失望。而他的母亲，却是越来越高兴，她巴不得儿子不能录取。莱纳斯还是一个孩子，就能挣到大人才能拿到的工资，母亲当然高兴。他把钱悉数交给母亲，供母亲和妹妹们支用。莱纳斯千方百计地想从机械工厂中解脱出来，于是下班后他在业余时间做生意，找出路。他和两个朋友开设了一个摄影室，地点在朋友家的地下室。在他们之前，当地刚刚开张了一家摄影公司，他们受到启发，跟着也搞摄影业务。他们希望能成为华盛顿高级中学的指定摄影师，承接那里的业务。摄影师当然要跟化学药剂打交道，鲍林想发明一种方法，从冲洗照片的废液中提取出有价值的东西。他指望在上大学之前把业务做起来，这样他出去读大学时，每周也有个5美元或10美元的收入。摄影业务还算成功，起码能保持偿付能力，但是，莱纳斯看出，这样的收入不足以支付大学生活的开销。尽管在机械工厂的工作相当不错，莱纳斯还是不想老是留在波特兰生活，也不想成为什么摄影家。鲍林一心想上大学，痴心不改，母亲对他越来越气愤。她身体不好，管理客店力不从心。她认为上大学是无能的表现，是不可思议的。她对莱纳斯说：真正的男人是自学成才的，像她的父亲和丈夫。她建议鲍林一边在机械工厂工作，一边自学成为一个工程师，同时还可以获得可观的报酬。这对鲍林压力很大，而且他那时已进入青春期，还必须处理青春期人人都会遇到的问题。他感觉他不止16岁，日记中充满困惑：我对着镜子，越看越觉得我的脸很奇怪。我看上去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但是，我是有偏见的法官。我的前额上已有皱纹的痕迹，我的上嘴唇向上翻得太厉害了。记住，要管住它。莱纳斯后悔没能跟同学们一道毕业。也许将来再也不能上学了，每每想到这，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果农学院录取了他，他担心自己是否已经为学习大学课程作好了准备。他担心自己年龄太小，又缺乏经验，怎么跟那些比他大的同学竞争呢?为了建立自信心，莱纳斯继续自学。他发现了学习拉丁文的新方法，即背诵拉丁文诗歌及其英文翻译。莱纳斯感到，自己没有拿毕业文凭就离开了学校，这是一个错误。他从来没有动摇过上大学的决心，他从那些赞同他想法的成年人那里寻求支持。劳埃德·杰弗瑞斯的叔叔和姑妈对莱纳斯的鼓励最大，他们告诉他说：接受与自己能力相应的教育是自己的责任。9月中旬，莱纳斯终于收到了俄勒冈农学院寄来的录取通知书。莱纳斯所有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于是，他到工厂去告别。施维策霍夫先生对莱纳斯的离去感到很遗憾，但是，他告诉莱纳斯不管他干什么都会成功，并许诺工厂永远欢迎他回来。莱纳斯在日记中写下了他的决心。数学分析课程至少考95分，尽可能多地选修数学课程，熟练运用计算尺，经常到户外参加体育运动。莱纳斯特别关心如何适应社交的问题。除了他的老师以外，他认识的大学生或研究生寥寥无几。莱纳斯的表哥默文比他先上农学院，但是他现在去康登度暑假去了。莱纳斯就找在波特兰度假的大学生，向他们讨教经验。一个星期天，他坐火车到奥斯威戈去看望爷爷奶奶，正好旁边坐的是农学院的毕业生。他劝告莱纳斯说，不要把读书太当回事，要省些时间“为学校做些好事”;第一次加入大学生联谊会一定要慎重，不可别人一邀请就答应。莱纳斯觉得大学生联谊会特别神秘。他的姨妈戈尔第告诉他，别人邀请默文加入大学生联谊会，是因为他擅长数学的缘故。莱纳斯这就放心了。他天真地想，既然是这样，很快就有人来邀请他的。莱纳斯的母亲同意他上大学，这倒不是因为她回心转意了，而是因为儿子是如此坚决，无论如何是要走的。在经济上，莱纳斯一点也不指望他的母亲。上大学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他去看望奶奶，奶奶哭了，要他保证每周都写信来。16岁的莱纳斯要上大学了，他的母亲会为他做好生活上的安排。1917年10月6日，星期天，母亲陪他坐火车到科瓦利斯，他在那里将与默文以及另外一个年轻人共住一间房子。由于没有足够的钱买车票，经常回家，莱纳斯打算平时不回家，到圣诞节再回家看望母亲。上大学前，莱纳斯已经积蓄了200美元。学费一个学期是16美元，住宿和伙食每月25美元。莱纳斯计划课余打工，挣些必需的钱。莱纳斯在火车站结识了数学系主任。教授问他是不是新生，他如实地告诉了教授，还说他计划选修所有的数学课程。莱纳斯大学注册时，选了两门数学课，两门化学课，机械制图，采矿和炸药应用导论，现代英语散文，以及军事训练和体操。人文科学中，他最不愿意选的是英语。他对体操课感兴趣，想通过体操课使胸肌发达起来。莱纳斯热切地投入到校园社交生活之中。他戴上一顶绿色的帽子，加入到由数百人组成的足球啦啦队，他们蜿蜒伸展，将整个足球场包围起来。他们为农学院足球队加油喝彩。后来，他们到女生宿舍，与她们对唱小夜曲，曲目是“看我有多绿”。当他们整齐地踏步走过女生宿舍时，20个大学二年级的学生站在一旁保卫他们。莱纳斯被人邀请到西格马·希大厅参加舞会，举办这个舞会的目的是想拉人们加入大学生联谊会，但是，没有人邀请他加入大学生联谊会。他加入了矿石俱乐部，佩上了该俱乐部的徽章，还被选为委员会的成员，这使他很开心。进大学不久，莱纳斯坠入了爱河，他的心上人也是一名新生，叫厄瑞尼，喜欢卖弄风情。她坦率地告诉他，她从不长时间地爱一个男孩子。莱纳斯在日记中写道，他要“在她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但是不要妄想独占她。他在她身上花钱很慷慨，带她看演出，玩游戏。到了10月30日，他的积蓄200美元已经用了150美元。莱纳斯日记中关于女孩、电影、球赛和新交朋友的记述就到此为止，他与厄瑞尼的罗曼史也到此为止。莱纳斯每月在女生宿舍做100个小时的零活，如劈柴、拖厨房、切牛肉等，每小时的报酬是25美分。他的钱很快就要用完了。他不得不放弃在寄宿的公寓食堂吃饭，那里伙食比较贵，他找了校外一家便宜的餐馆，每天只吃一顿热的饭菜。他把每笔开销一一记在日记本中：买鞋带，咳嗽药或止痒药，计2美分；圣代(顶部有压碎的水果、核果或果汁的冰淇淋)、鞋油或八本蓝色的作业簿，计10美分。鲍林的作业非常认真，近乎完美。1917年10月份，莱纳斯共花了80美元；11月份，他紧缩开支，控制在37美元。当经济实在窘迫时，莱纳斯不得不向家庭请求小额借款。他的堂哥默文借给他4美元，默文能拿出这笔钱，也很不容易，他也在辛苦地打工挣钱。圣诞节时，莱纳斯收到几美元的钱，那是人们给他的礼物，于是，他还了默文的借款。莱纳斯在1918年3月3日的日记中写道：银行里只有20.88美元的存款，口袋里只有0.25美分，几乎是粮尽弹绝了。幸运的是，他母亲给了他5美元，而且他又找到了一份临时工，这样他就可以读完这一学期了。学校放假后，莱纳斯和默文到旧金山打了一个月的工。普雷西迪奥有一个预备军官训练营，他们就在那里打杂。旧金山是美丽的大城市，对他们来说，旧金山什么都是新鲜的，什么都值得探索，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俄勒冈以外的世界。他们身穿军服，与两个“妖冶的”加州女人合影。离开训练营后，他们又到蒂拉穆克船坞打工，在那里他们赚了好多的钱。每天早晨，他们坐船跨过蒂拉穆克湾，到一艘大木船上工作。这艘船吨位是3000吨，用钢绳转帆索转帆。世界大战刺激了经济的发展，到处都有工作。1918年秋季，莱纳斯返回科瓦利斯，现在他看上去比过去更加成熟，更加聪明，更有能力应付大学生活。莱纳斯知道，美国有一些学校比俄勒冈农学院能更好地满足他的求知欲，但是俄勒冈农学院位于科瓦利斯，这里生活费用低，离家近，而且他知道校园附近可以找到工作。劳埃德·杰弗瑞斯中学毕业后，也进入了俄勒冈农学院，跟莱纳斯同住了一年，后来转校到伯克利读书。同学们认为莱纳斯是一个书呆子，但是他们能原谅他，因为他学习热情高涨，还因为他不靠家庭接济，自己挣钱读书。莱纳斯最终被邀请加入了大学生联谊会。鲍林晚期具有强烈的反战信念，但这一阶段他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迹象。他认为支持美国备战是理所当然的。他接受了军事训练，而且成绩很好。军事训练是专为俄勒冈农学院男生设置的。1918年5月，学校举行军事检阅，其中有一项活动，最佳士兵军事比武，莱纳斯获得了亚军的好名次。时光飞逝，转眼又到了暑假。当鲍林回到家乡时，母亲已经为他找好了工作，送牛奶。这份工作报酬较高，因为它需要在晚上8点到次日凌晨4点这段时间给500个客户送牛奶。第一周，莱纳斯还有兴趣，他记了好多路，但是等到第三周，他感到这份工作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他想，就是一匹马也会认得路，可以做得跟他一样好。但是，他已许诺干一个月，不能说话不算数。截止期一到，他马上就放弃了这份工作。贝尔很生气，她仍然希望儿子留在家乡工作，每月有所进帐。后来，莱纳斯自己找到了工作，在路面材料厂任检验员。他为一个化学工程师工作，这位化学工程师与俄勒冈州政府签订了合同，检验公路上的沥青人行道。这条公路位于俄勒冈州南部，是一条主干线。莱纳斯以前找过他，当时他嫌莱纳斯太年轻，不能胜任工作，但是，后来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雇佣了莱纳斯。工作之余，莱纳斯还有时间读书，做实验。他查阅化学手册，把有关物质的化学性质以表格的形式整理出来。他试图解释为什么有些物质有磁性，探索磁性的本质。关于磁性的研究，当时已有一些文献资料，但是，他对这些资料一无所知，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他比较表格中的数据，希望能发现其中的规律。莱纳斯始终没有解决磁性的问题。5年后，莱纳斯读研究生时才查到一篇文献，找到了答案。莱纳斯醉心于理论思考，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检验路面材料。实际上，他干得很好，那位化学工程师答应以后每个暑假都用他。通过暑假打工，他获得了稳定的经济收入，解决了学费问题。按照家庭的传统，莱纳斯将他的全部收入，每月125美元，悉数交给他的母亲保管。莱纳斯跟建筑工人一起住在帐篷里，伙食免费提供，所以他生活没有什么开销。暑假将要结束时，失望的乌云深深地笼罩着鲍林。母亲捎信说，她需要钱用，自己的不够，就用了他的钱，而且无力偿还了。这样一来，莱纳斯就没钱返回学校了，不得不继续留在路面材料厂里继续打工。同学们都在教室上课，而他还困在俄勒冈南部的大山里，莱纳斯的心痛苦极了。但是，雇主们却非常欢迎他继续留下来。莱纳斯的母亲身患重病，她想儿子应该对化学工程师这一高报酬的工作感到满足，并留下来帮助她照料妹妹们。莱纳斯别无选择，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读书，只有等到来年再说。11月初，莱纳斯收到俄勒冈农学院的来信，让他回校做助教，莱纳斯非常高兴。战争爆发后，许多年轻的教师都参军了学校师资严重匮乏，但是，入学人数却有增无减。18岁的莱纳斯给大学二年级的学生讲定量化学分析，而这门课他上学年才刚学完。薪水是100美元一个月。莱纳斯每周上40个小时的课，包括课堂教授和指导实验。这样一来，他自己也就没有时间去听课了。教学之余，莱纳斯跟实验室秘书学习用打字机打字，还到图书馆读分子结构方面的文献。他发现了伯克利科学家G.N.刘易斯1916年发表的一篇论文，还发现了欧文·朗缪尔的一些论文。莱纳斯对G.N.刘易斯和欧文·朗缪尔在分子的电子结构和共享电子对化学键方面所做的工作很是佩服，印象很深。他以前在课堂上从未听到过这些成果，当时课堂上还是根据“钩子和眼睛”理论来解释化学键。1920年秋季，莱纳斯开始恢复读大学四年级的课程，但是，俄勒冈农学院已不能为他提供他想学的东西了。他还是不想选修人文和社会科学方面的课程，能满足他对物理方面需要的课程实在太少了，而数学方面的课程他全部都修完了。那时的数学，层次最高的不过是微积分。他很羡慕他的朋友杰弗瑞斯，他已经转到伯克利的加州大学。农学院继续给鲍林提供经济资助，格拉夫教授聘请莱纳斯作为高等数学课程的助手。这一工作要求掌握数学和物理，水平应达到农学院所讲授的水平。莱纳斯的第一项任务是，阅读黑板上写的工程和动力学考试题，把它们解答出来，给35个学生的答题评分，最后把成绩登记在班级记录簿上。格拉夫教授给莱纳斯交代完任务，就离开了教室，随手把班级记录簿也带走了。二三十分钟后，格拉夫教授返回教室，查看他的新助教工作进行得怎样，要知道这是一项枯燥乏味的工作。一进门，他看到莱纳斯坐在高高的讲桌上，在那里不耐烦地玩弄手指。“喂，你为什么不干活?”格拉夫教授急切地问。“你没有把班级记录簿留下，我当然完不成任务。”莱纳斯回答说，还咧开嘴笑。“但是，首先你必须解题，然后批改试卷，再然后——”“这些我全部都做完了，”莱纳斯说：“我把这些考试题心算出来了，我批改了所有的试卷，我还按分数高低排出了学生的名字。如果你现在就把记录簿给我，我马上就把成绩登记上。”格拉夫教授坚持要先看批改的试卷，然后再登记。他仔细地检查，每道题都批改得很正确，给的分数也准确无误。就这样，教授与助教达成了默契。莱纳斯将不像前一个助教那样按小时工作，每小时25美分，而是听教授的指示来接受任务，然后根据他自己的情况完成任务，速度快慢由自己确定，每月40美元。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安排。虽然莱纳斯学习和教学都很顺利，但是社交上还不够成熟。他16岁上大学，也不是完全没有交女朋友的经验，但是，他年龄太小，同班的女生对他没有兴趣。他早期与女朋友的那些约会，不仅代价实在太高，而且还烦恼透顶。劳埃德·杰弗瑞斯转校到伯克利以后，莱纳斯就搬到大学生联谊会的房子去住。那些联谊会的兄弟们要求他必须遵守宿舍的规矩，即每个兄弟周末晚上都必须去约会，以证明自己是受人欢迎的；如果没有约会，就受罚：把头“闷”在水池里。许多周末，莱纳斯都没有约会，兄弟们经常拿他穷开心。莱纳斯深深呼吸一口气，以便让血液充满更多的氧气，然后把头扎进水池里，必须憋足一分半钟。如果他中途抬头换气，兄弟们就使劲把他的头按进水里。莱纳斯吃过多次苦头后，周末晚上请客带某个温顺的同学去看电影，以逃避兄弟们的惩罚。在莱纳斯读四年级的那个冬天，农学院化学教师出现短缺，因为新招收进来的1000名学生开始选修化学课程。学校分别为化学专业、采矿专业，甚至为家政专业的学生开设化学课程。有两名女生读采矿专业，而读家政专业的学生清一色是女生。除了他那份助教工作以外，学校另外给他提供了一个讲师职位。莱纳斯聘用了3个四年级的学生做他的助教。莱纳斯接的第一个班是家政班，班上有25个新生。她们都是1922年的时髦女青年，有的留着波浪形的短发，有的留着蓬松地回梳在耳朵之上的长发。她们身穿腰围线很低的短上衣，脚蹬长统套鞋大步行走，路上的小水坑水花飞溅，没扣上的鞋袢在脚边飞舞。莱纳斯努力在这些年轻的女生中确立威严的成人形象，可实际上他只比她们大一两岁。家政班秋季学期的那个老师是一个成熟的、称职的男人，她们尊重他。莱纳斯在她们眼里是一个有尊严、举止得体的人，以为他至少25岁，要不怎么会是老师呢?他留的是中分头，梳理整齐，很伏贴，但是，他的前额有一小绺金黄的卷发，掩饰不住他的顽皮。现在的莱纳斯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英俊的面孔与壮实的身体很谐调。莱纳斯躲在授课本背后寻求避难，他决定严格地批改她们学期结束时的作业。他从名单中任意地挑选一个肯定能正确地念出来的名字，点名提问。他知道，如果点名时发音出现错误，哪怕是些微小的错误，都会引起全班哄堂大笑，叽叽喳喳没个完。“米勒小姐，请你告诉我你对氢氧化铵了解些什么?”爱娃·海伦·米勒回答完全正确，于是课堂安定下来。她们专心地做功课，可是莱纳斯却心神荡漾，他爱上了爱娃·海伦·米勒，由于担心学校当局解除他的教书工作，莱纳斯不得不与她保持着距离。爱娃·海伦·米勒很漂亮，经常有男同学跑到她的实验桌旁，假装去帮助她，其实她并不需要帮助。莱纳斯从一个联谊会会员那里打听到许多关于爱娃的情况，原来那人在跟她的姐姐约会。爱娃·海伦来自俄勒冈市，父母一共生养了12个孩子。她的母亲独自一人抚养12个孩子，无力给予她经济支持。她擅长演奏钢琴，喜欢诗歌和文学，对社交和政治很敏感。另外，她还适合学化学，这跟莱纳斯自己的观察是一致的。莱纳斯对他的联谊会兄弟弗雷德·奥斯本讲过他是多么喜欢爱娃·海伦。另一个兄弟告诉莱纳斯说，他从他的女朋友那儿得知，爱娃·海伦很欣赏他的化学老师，深深迷上了他。然而，学校有不成文的规定，教师不得跟学生恋爱。曾经有个助教，因为与学生有浪漫史而受到严厉的批评。时光如梭，春天到了，莱纳斯即将毕业。离开校园，眼看就没有时间去接近爱娃·海伦了，鲍林决定行动起来。在一个和煦的春日，莱纳斯将批改好了的作业本交给她。正如后来爱娃·海伦所描述的那样，她在作业本里发现了一个纸条，上面写道：“你应该理解，老师对他的学生发生兴趣，是要受到批评的。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我的头上。”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爱娃·海伦一直沉默不语。爱娃·海伦想，他是不是认为我在向他调情，想使他难堪?当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教室后，她大声责骂莱纳斯。他不顾她的责骂，说：“等我收拾好我的东西，我带你到校园里兜一圈。”莱纳斯有点笨手笨脚，但还是牵起了她的手。他们肩并肩走在校园里，这是向人们公开表示：我，莱纳斯·鲍林，对大学一年级的一个女孩产生了爱情，而且她是我的学生，我的动机是高尚的。他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在校园的路上，而她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他要向所有的人炫耀他选择的女朋友。几周后，他们订婚了。格拉夫教授从来不管他助教的个人事情。在一次四年级大学生举行的野餐会上，他看见莱纳斯的胳膊上挎着一个漂亮的女学生，莱纳斯走上前，向他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格拉夫教授直截了当地问：“你在跟莱纳斯谈恋爱?你想嫁给他吗?”爱娃·海伦肯定地说：“是的，而且我们打算生许多许多的孩子。”自从16岁起，莱纳斯就完全自立了，他的母亲对儿子的订婚，对儿子上研究生的计划，一点也帮不上忙。她只想儿子大学毕业后即参加工作挣钱。她既不愿也无力反对儿子的做法。在战争期间，她与一个工头在小木屋结婚，但很快又离婚了。她遇见那个男人时，他还是一个穿军服的士兵，挺帅的。她的慢性病在不断恶化，莱纳斯几乎没有把母亲放在心上，这可能是因为他对母亲的身体状况并不完全了解的缘故。莱纳斯的独立性，是他的母亲和亲戚最难接受的事。家庭中的其他成员都比他有责任心，她们分担了许多本来该他做的苦活累活，而他却在干自己的事，寻乐子。他的母亲实在搞不懂，她是那样操心又操劳，还体弱多病，为什么儿子还那么快活，居然有心思跟她的房客或她的朋友以及妹妹们开玩笑。莱纳斯现在能胜任那么多的工作，他可以在中学教化学，或者成为公务员，或者做一个工业化学家。如果读研究生，他挣的钱甚至比送牛奶的或机械学徒工还少，还不得不支付在外生活的费用。毕业后，莱纳斯去拜见了人丁兴旺的米勒家，他们很迟疑地接受了他。两个亲家曾搞过一次秘密会谈，都抱怨找了个穷亲家，真是倒霉。两个亲家都说，对子女的婚事，一分钱也拿不出。后来，米勒家发现鲍林家有一个做大法官的亲戚，似乎得到了安慰。莱纳斯父亲的姐姐嫁给了詹姆斯·尤利西斯·坎贝尔法官，他后来成为巡回法庭著名的大法官。爱娃·海伦的一个姊妹曾经在俄勒冈市给大法官的女儿上过课，大法官与米勒家交上了朋友，这种关系已维持很多年了。虽然莱纳斯的家庭对他读研究生的计划不支持，但是，俄勒冈农学院的官员和教授们却坚定地支持他。毕竟，莱纳斯是他们最得意的门生。他毕业时，各科成绩统计下来，平均分为94.29分,其中还包括体操成绩，他太忙了，没有时间训练，所以只得了F;他还作为优秀毕业生在毕业典礼上发言。教授委员会为他写了热情洋溢的推荐信，支持他尽早申请罗兹奖学金(但是，后来评选委员会否决了莱纳斯);他们还热情地鼓励他读研究生。化学工程系的系主任弗洛依德·罗兰教授和化学系的系主任约翰·福尔顿教授，两人都利用他们各自的关系，帮助莱纳斯进入杰出的研究生院。虽然弗洛依德·罗兰不是一个知名的学者，但是，他能慧眼识珠，极力推荐那些富有创造性和天赋的学生读研究生。看到那些优异的学生进入研究生院，他感到非常的骄傲和自豪。他甚至自己掏腰包资助成绩优秀的贫困生念研究生。罗兰对学生有如慈父一般，他记得每个学生的名字。农学院充满着友爱的气氛，有像罗兰这样的教授支持他，鼓励他，莱纳斯打心里感动。学院器重他，聘请他做讲师，把他视为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允许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工作。他可以自由地选修他需要的课程，读自己想读的杂志，做自己想做的实验。莱纳斯多么盼望研究生院也有这样好的学习和工作环境。著名的高等学府哈佛大学录取了他，但有个条件，即如果他一边工作，担任化学教师，一边读研究生，那么,攻读博士学位的时间必须持续5年。莱纳斯认为，他用不着5年就能获得博士学位，所以，就没有去哈佛。他继续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个条件宽松的研究生院。莱纳斯的第一志愿是上伯克利加州大学，那里的化学系是美国最卓越的。他的朋友劳埃德·杰弗瑞斯在那里攻读心理学。但是，伯克利的录取通知书来得太晚了，莱纳斯首先收到的是帕萨迪纳加州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加州工学院是在它成立4年时才更为现名的(以前叫思鲁普学院),它渴望招收到最优秀的学生。鲍林给化学系主任A.A.诺伊斯回了信，感谢他录取了他，并给他提供奖学金。莱纳斯踏上去帕萨迪纳的旅程，抵达时，莱纳斯受到了A.A.诺伊斯的热情接待。诺伊斯教授赞赏鲍林长期对晶体研究感兴趣，并建议他暑假读一读W.H.布拉格和W.L.布拉格父子俩关于晶体学的书。莱纳斯愉快地接受了奖学金，然后去找这本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终于在俄勒冈州图书馆找到了，如获至宝。莱纳斯随身携带着这本书，无论是到女朋友的家中，还是外出打工都带着。暑假，莱纳斯像往常一样，去做路面材料检验员，这次他随工程队到了俄勒冈海边的沃伦顿。打工期间，他也像往常一样省吃俭用。关于晶体学的这本书，在莱纳斯心中是如此重要，这令他的母亲、妹妹们、姨妈和未来的大小姨子们大惑不解。他怎么想找一本关于石头的书?图书馆里关于石头的书多着呢。莱纳斯当然不想跟她们解释，他感兴趣的是石头中的原子与原子之间是如何结合的。他曾经读过吉尔伯特·N·刘易斯的一篇论文，这篇论文认为：原子和原子之间，不仅可以通过电子的转移而形成化学键，而且可以通过共享电子对而形成化学键。自从读了这篇论文以后，莱纳斯一直想探究原子和原子之间结合的奥秘。在这个问题上，莱纳斯跟母亲和妹妹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莱纳斯感到欣慰的是，至少他的未婚妻对他和他的计划充满信心。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身份是大学教师，才华横溢；而他则认为，她是他班上最好的学生之一。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将成为某个著名的高等学府的化学教授。她将成为他的妻子，养育他的孩子，鼓励他从事科研，著书立说。无论母亲如何地唠唠叨叨，也无论房客们如何地冷嘲热讽，这些都改变不了这对年轻人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