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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无住本立一切法
第一节《维摩诘经》玄义、玄疏论“无住本”
2.智者《维摩经玄义》（义字大藏经为疏，今改）卷第二云：三、明中道第一义观者，即为三意，一明所观境，二明修观心，三明证成。一明所观境者，前二观（案即空假二观）是方便，虽有照二谛之智，未破无明，不见中道。（案此“中道”不是《中论》之中道。）真俗别照，即是智障。故《摄大乘论》云：“智障甚盲暗，谓真俗分别。”智障者，依阿黎耶识。识即是无明住地。无明住地即是生死根本。故此经云：“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无住本者，即是无始无明更无别惑〔为〕所依住也。
案：此“中道第一义观”中之中道不是《中论》体法空之中道，盖此须待破无明而后见。而此破无明是圆教之破无明。不破及无明，“真俗别照，即是智障”。智者虽引《摄大乘论》语以明智障，然《摄大乘论》是别教（其实只是始别教）。故其破智障见中道，只是别教之破无明见中道，尚非是圆教之破无明见中道。今原则地言之，圆教破无明见中道是在一念心即十法界之存有论的圆具下，在“不断断”中，在“三道即三德”中，破无明见一切法趣有趣空趣不有不空之中道也。此在“不断断”中所破之无明即是无始无明，即无住本。
故此处所言之“无住本”以及"从无住本立一切法”必须严格地相应圆教而言之。“一切法趣不空”之中道亦如此。如见其引及《摄论》，便笼统无简别地视中道，则非是。如以为即是《摄论》之破智障见中道，何故下文又斥摄论师耶？二、明修观心者，若修此观，还用前二观双忘双照之方便也。双忘方便者，初观知俗非俗，即是俗空；次观知真非真，即是真空。忘俗非俗，忘真非真。非真非俗即是中道。因是二空，观入中道第一义谛。虽观中道而不见者，皆是无明之所障也。当观实相，修三三昧。
《大智度论》云：“声闻经中说三三昧，缘四谛十六行。摩诃衍明三三昧，但缘诸法实相。”今初，修空三昧，观此无明不自生，不从法性生也；不他生，非离法性外别有依他之无明生；不共生，亦非法性共无明生；非无因缘生，非离法性离无明而有生也。若四句检，无明本自不生。生源不可得，即是无始空，是名空三昧，空“无住之本一切法”也。若尔，岂全同地论师计真如法性生一切法？岂全同摄大乘师计黎耶识生一切法也？问曰：各计何失？
答曰：理无二。是二大乘论师俱禀天亲，何得净同水火？次观无相三昧者，即观无生实相非有相；不如暗室瓶盆之有相也；非无相，非如乳内无酪性也；非亦有亦无相，不如智者见空及不空；非非有非非无相，取着即是愚痴论。若不取四边之定相，即是无相三昧入实相也。若尔，岂全同地论师用本有佛性如暗室瓶盆？亦不全同三论师破乳中酪性毕竟尽净无所有性也。
问曰：各计何失？
答曰：若无失者，二大乘论师何得净同水火耶？次明修无作三昧者，观真如实相，不见缘修作佛，亦不见真修作佛，亦不见真缘二修合故作佛，亦不离真缘二修而作佛也。四句明修，即是四种作义。若无四修，即无四依，是无作三昧也。若尔，岂同相州北道明义，缘修作佛？（南土大小乘师亦多用缘修作佛也。）亦不同相州南道明义，用真修作佛。
问曰：偏用何过？
答曰：正道无净，何得净同水火？今明用三三昧修一实谛，开无明，显法性；忘真缘，离净论；言语法灭，无量罪除，清净心一。水若澄清，佛性宝珠自然现也。见佛性故，即得住大涅槃。……
三明证成者，若观无明因缘，入不二法门，住不思议解脱也。故此经明入不二法门，即是中道双照二谛，自然流入萨婆若海。此是观因缘即一实谛，“不生不生”证无作四实谛，亦名一切种智，亦名佛眼，即是入初地、见佛性、住大涅槃也。
案：以上以三意明中道第一义观。于“一明所观境”中，吾已明此所谓“中道”是圆教中之中道，既非《中论》体法空之中道，亦非别教“但中”之中道。于“二明修观心”中，智者以修三种三昧明修中道观之心。三种三昧者，一空三昧，二无相三昧，三无作三昧。于修“空三昧”中，观无明心不自生，不他生，不自他共生，亦不无因生，即以《中论》四句明无明空。无明空不可得，即无明无住，无明即法性。此即空无住本以及其所生之一切法也。“从无住本立一切法”，而以空三昧空之，即以般若之精神融通淘汰之。融通淘汰之，则无住本及一切法皆当体即实相也。此即示此“从无住本立一切法”乃即是圆教“一念无明法性心即具三千世间法”之立一切法也，既不同于地论师之真如依持，亦不同于摄论师之黎耶依持，乃是开决了此等别教之权说后而在“不断断”中说者。如是，则空三昧即是圆教中道观下之空三昧。于修“无相三昧”中，则明无住本及一切法之“无生”实相，实相一相，所谓无相，即无有任何定相也。既非有相，亦非无相，亦非“亦有亦无相”，亦非“非有非无相”。故既非如地论师用“本有佛性如暗室瓶盆”之定有相，亦非如三论师之“破乳中酪性毕竟尽净无所有性”之定无相。地论师言佛性之定有相，是分解地说者，是别教义。三论师之毕竟空是般若之为共法，如限于有特定内容之通教，则亦是通教义。而此无相三昧则是圆教中道观下之无相三昧。无相即实相，实相义仍保留，而却是圆教之实相义。于修“无作三昧”中，无作三昧即是相应无作四谛而说者。在“不断断”中，观无住本及一切法之真如实相，“不见缘修作佛，不见真修作佛，亦不见真缘二修合故作佛，亦不见离真缘二修而作佛也”。若四句明修，则任一句之修皆有造作，即非“无作三昧”也。无作三昧在性具系统下始得极成。故是圆教中道观下之无作三昧也。缘修真修皆别教义也。“缘修”从后天入手，犹若“即工夫便是本体”。“真修”从先天入手，犹若“即本体便是工夫”。此皆是分解地说示，故皆为别教义。
而在“不断断”中，不见有缘修真修之别，故是圆修。智者于此三三昧中皆简及地论师与摄论师，此明示此处言无住本，言中道第一义，言三三昧，皆与别教为不同层次。此乃是《法华》开权显实后，自第二序上而说者。如视“从无住本立一切法”与“阿黎耶依持”及“真如心依持”为同层次上之另一可能，则是可净法，非圆教也。是故“从无住本立一切法”乃诡谲语，非分解语。即以是故，得为无逢之圆实教也。以上藉《维摩经玄义》明中道第一义观以明“无住本”之实义。“无住本”本就五住烦恼而言，故本即是无始无明。“无始无明本自不生，生源不可得，即是无始空”，此即是法性。故无明与法性可由“无住本”一词分析而得。
《维摩经玄义》卷第四论本迹处有云：明不思议本迹义者，略为五意。一约理事明本迹，二约理教明本迹，三约理行明本迹，四约体用明本迹，五约权实明本迹。一、约理事明本迹者，此经云：“从无住本立一切法。”今明不思议理事为本迹者，理即不思议真谛之理为本，事即不思议俗谛之事为迹。由不思议真谛之理本，故有不思议俗谛之事迹。寻不思议俗谛之事迹，得不思议真谛之理本。是则本迹虽殊，不思议一也。（下略）
案：此五重本迹义同于《法华玄义》之所说，不过此处皆以“不思议”冠之，盖《维摩诘经》以不思议不二法门为主题也。此“不思议理事为本迹”，“理即不思议真谛之理”，不思议真谛理即圆二谛中之真谛理也。“事即不思议俗谛之事”，不思议俗谛事亦圆二谛中之俗谛事。真谛理与俗谛事皆由“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明之。不思议真谛理为本，即无明无住，无明即法性，以法性为本立一切法也。此法性不只是“体法空”中之空如法性，而是一切法趣空之法性，即“不但中”之中道法性也。因此，得名曰不思议真谛理。不思议俗谛事为迹，即法性无住，法性即无明，以无明为本立一切法也。此无明不是“断断”中之无明，而是“不断断”中之无明，故俗即是真，真即是俗，因此得名曰不思议俗谛事。故综为圆二谛也。《法华玄义》中言本迹，除前五重外，尚有第六重“约今已论本迹”，此为《法华经》之独特性格，盖《法华》开权显实发迹显本为其他诸经所无故也。
《维摩诘经》亦无此第六重之本迹义，故只有五重而以不思议冠之。圆理无殊于《法华》，然有开权不开权发迹不发迹之异，故《维摩诘经》只具备一不思议之圆理也。《法华玄义》卷第七上亦以“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明理事本迹。此在前章第一节已录之，今再录于下：一、约理事明本迹者，“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无住之理即是本时实相真谛也。一切法即是本时森罗俗谛也。由实相真本垂于俗迹，寻于俗迹即显真本。本迹虽殊，不思议一也。故文云：“观一切法空如实相，但以因缘有，从颠倒生。”案：真俗本迹既皆不思议，故亦是圆二谛也。而荆溪《释签》解之云：初理事中云“从无住本立一切法”者，无明为一切法作本。无明即法性，无明复以法性为本，当知诸法亦以法性为本。法性即无明，法性复以无明为本。法性即无明，法性无住处；无明即法性，无明无住处。无明法性虽皆无住，而与一切诸法为本，故云“从无住本立一切法”。无住之本既通，是故真谛指理也，一切诸法事也，即指三千为其森罗。言从本垂迹者，此理性之本迷。由此方有外用本迹。是故始从“理事”，终乎“已今”。荆溪把“无住本”正式解为“法性即无明，法性无住处；无明即法性，无明无住处”。无明法性两无住处实为“无住本”一词之所函，此可分析而得者。智者此处虽未明言，然他处（如《金光明经玄义》）已明言之，见下节，非荆溪杜撰也。此盖为《维摩诘经》言“无住本”之理之必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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