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话题：
聊聊台剧的性感与浪漫
作者｜莫楠
「你是否也曾幻想过平行时空有另外一个自己？」
在很久以前，你们还是差不多的年轻，穿差不多的衣服，做差不多的工作，有差不多的烦恼。
直到人生的某个节点，你们不经意间拿起了不同口味的「人生巧克力糖」。
从那一刻开始，卷或不卷，嫁或不嫁，生或不生，离或不离……面对这些呼啸而来的人生问题，你们一次次在人生的岔路口马不停蹄地背道而驰。
尽管一切都好累啊，但似乎总有一股力量拧着你，催促着你——「快点儿走，不要停！」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午夜梦回，你才猛然惊觉，自己变成了一座精神世界的孤岛。目之所及，无枝可依。
然后，你开始好奇，当初与你做出不同选择的另外一个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过着怎样的人生？
你恍然间发觉，其实你一直那么费力去经营的一切，并没有给你带来真正的快乐。
而一直支撑你走下去的力量，恰恰是那个你不断与之暗暗较劲的假想敌。
你于是跟自己说：「我一定要过得比她好！」
——这就是热播台剧《不够善良的我们》讲故事的方式。
「中年女性的成长困境」，本该是一个被写烂了的主题，这部剧却一路杀到了豆瓣9.0的高分。
其亮点在于，它跳出了司空见惯的外部冲突描写，把所有的重心都聚焦于稍纵即逝的微妙情感变化上，小心翼翼地烘托出一种如诗一般的共鸣情境。与此同时，为了抹平大量情绪描写带来的空洞与无聊，它又巧妙地设置了「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这样一种强烈的时空对照，并且引入了「吸引力法则」、「薛定谔的猫」、「双缝干涉实验」等等令人头皮发麻的神秘元素。
在编剧徐誉庭女士娴熟的笔触下，简庆芬和Rebecca，这样两位从相同起点出发的都市平凡女子，以一个名叫何瑞之的男人作为圆规的中心点，在兜兜转转背道半生之后，再一次重逢了。曾经为了爱情奔赴柴米油盐的简庆芬，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中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曾经为了自由抛掉爱情的Rebecca，在韶华退却后开始担忧老无所依……
诚然，这是一部值得夸奖的作品。但今天1号谈及这部作品，却不想仅谈它的好处。
它身上鲜明地汇聚了近年来台剧乃至台娱的诸多特点，我们希望对这些特质进行思考与分析，进而为近年来的内地剧集创作带来更多灵感——
1
性感
台剧的性感来自于它的钝感或者韵味。
相较于外部冲突灵光乍现的犀利趣味，台剧的性感往往是从缓慢的情境氛围里溢出来的，给人呈现出一种内收的韵味，而这种韵味，正是钝感。
举一个例子，同样是描写中年人的情感挣扎。内地剧《我的前半生》里所描绘的，是憨妻罗子君被小三凌玲横刀夺夫，二人产生强烈的正面冲突；是好闺蜜唐晶为了成全罗子君和贺涵，甘愿主动退出三人行爱情的大义与成全。在这里，每个人的情绪都明朗且清晰，作品呈现给观众的，总是一种非常「直给」的情绪。
在处理罗子君与贺涵的情感发展时，也是顺着从「欢喜冤家」到「英雄救美」的通俗情感线条进行延展的。观众在观看这类戏码时，不需要带入过多的思考，便可以简单直白地感受到整部作品中每个人物的情感走向。
与之相反，台剧《不够善良的我们》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时，出发点不再是外在的横冲直撞，而是一种内省与欲望的揣摩。
比如，简庆芬对于婚姻和爱情的怀疑，源自于自己对柴米油盐式乏味生活的厌倦与不甘。在某个深夜，她主动打开了情敌Rebecca的社交平台主页，进而，将这个已经在她的生活世界里缺位十多年的人物再次引入了自己的存在空间。
不仅如此，为了进一步明晰Rebecca的出现源自于简庆芬的起心动念，剧集还非常创意性地引入了著名的「双缝干涉实验」。用以证明，故事的发生是源自于简庆芬在好奇心地驱使下观照了Rebecca，由此二人才再次产生了命运的纠葛。
又比如，Rebecca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情夫，当对方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来看她时，她气定神闲地说道：「是我去了那个没有你的宇宙。」
在这类剧情中，人物与人物之间的主体性被无形间缩小，没有任何一种可能性是必然的结果，每一种当下皆是一种此在的观照方式而已。借用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观念：「此在是澄明，世间万物在此照亮自己」。
正是因为以上两种对于「情感挣扎」的不同描绘方式，便产生了两种与之顺然的不同结果：
从外在冲突去思考问题和给出剧情，带来的往往是犀利的冲突与矛盾的解决，是鲜明的是非与准确的善恶判断；
与之相反，从内在的自省去探知世界和给出剧情，带来的则是情绪的摸索与氛围的描摹，是一种介乎于「善」和「恶」之间的游离，是一种对于「我们这样做到底够不够善良？」的叩问，是一种游走于「越轨」边缘的无尽性感与韵味。
这种情绪其实不仅仅是台剧与内地剧的区别，更深挖一点，是一种中国北方文化和南方气质的差别。
关于两种文化近期最典型的一次对垒，我们可以回忆一下去年大热音综《乐队的夏天 第三季》里，瓦依那乐队《好久不见》与安达组合《孤勇者》的对阵。瓦依那是以南方农耕文化为特点的乐队，它在舞台和音乐的表达上总是柔软的、充满钝感的，用一种类似于海浪波纹般的情绪，非常缓慢地把人的身心包裹住，然后，在此起彼伏的音浪中，实现一种难以言述的感官摩挲。
与之相对的，安达组合则是以北方游牧文化为特点的乐队，它的表达更加犀利、充满战斗性。当它置身于舞台上时，辽阔的乐声一响，千军万马便飞流直下，所有的爱憎都汹汹而来，以压倒性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其实，近年来，台剧和内地剧在风格上的差异也是如此明显。
关于现实主义题材，台剧在这些年里渐渐走向了一种「内寻式」的探索，涌现出了一大批诸如《想见你》《俗女养成记》《我们与恶的距离》《不够善良的我们》《一把青》《荼靡》的作品。这些作品看似从不同的背景和角度出发，但在讲述故事的逻辑上，都尽可能地殊途同归在了一种对于情感和欲望状态的反复呈现与揣摩中。其叙事的核心不在于对冲突的精湛制造，而在于通过情绪氛围的不断流动，最终营造出一种别样的韵味和体验。
而内地剧则一直以一种「话题剧」的姿态，在「外在冲突」的立场上不断地前行。比如，《欢乐颂》《都挺好》《三十而已》《人世间》等作品，都曾锋利地剑指「原生家庭问题」、「精英与大众的矛盾」、「房价问题」、「职场困境」、「年龄忧患」等等较为敏感的社会问题。进而，通过对于这种强有力的戏剧化场面的铺排与展现，向观众和社会发出一些强有力的批判或倡议。
我们也可以说，相较于内地剧的理性，台剧总是性感的、柔和的、诗意的。它就像层层叠叠的海浪，缓慢地将人包裹、摩挲。
2
浪漫
浪漫是一个很奢侈的词。
影视作品里的浪漫，既有外在融情于景的简单浪漫，例如霸道总裁为娇妻承包一片鱼塘的剧情，一定程度上也是对于浪漫爱情画面的直观性呈现；而与之相对的，还有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式的浪漫。
近年来，内地现实类作品往往重视对于严峻现实问题的思考，以及人物典型性的塑造，对于「浪漫」的输出较为保守和扁平化。与之相反，台剧里的浪漫常常会成为作品升华的一个记忆点。
具体来说，这种浪漫首先体现在对于奇观化场景的刻画中。
比如《一把青》里，通过蓝衣、白裙、飞机、青空、飒爽军装等符号化场景的印象式描摹，生动刻画了一段女学生与空军军官的柏拉图式爱情，营造了一种「白衫，蓝裙，不知名姓，黄昏好风景」的浪漫图景。在这里，浪漫性的符号被强烈渲染于台前，尖锐的时代反思与道德批判，被潜藏在情绪的涌动背后。
又如《不够善良的我们》里，作者跨越对于现实问题的穷究底里，反而巧妙地引入了一些诸如「双缝干涉实验」、「吸引力法则」、「薛定谔的猫」等充满时尚感的概念，试图用一种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来对抗和消解掉现实主义的残酷与无奈。
再如《想见你》里，作者通过引入「穿越时空」概念，诉说了一种对爱意的寻找与坚守。
其次，台剧的浪漫也源自于平凡叙事里的人文与诗性。
比如，电视剧《我们与恶的距离》里，律师王赦宁愿顶着家人误解、千夫所指的骂名，仍要克服重重困难，坚持找到杀人犯背后的真相与动机。在这部剧里，他被塑造为一个理想主义的狂热信徒，他身上有一种近乎于死犟的笨拙与坚守。这种特质，构成了一种超越物质性、现实性的，从灵魂深处迸发的人性浪漫。
这种浪漫，恰是近年来台剧不断追求的一种成果。在这里，作品的内核不再是现实主义的直观批判与指出，没有关乎大义的理性价值观，亦没有可以被高举高打的宏大信条，有的只是一种在极致摇摆取舍之后的微妙人性坚持，只是一种在滚滚红尘中闪烁着人文性微光的小众思考。
而恰是这种独特的人文气息，让台剧的浪漫主义情结变得熠熠闪光。
1号结语
相较于内地对于宏大、通俗、直白叙事的坚守，以及对于话题性和典型人物塑造的追求；台剧近年来选择了小众化、人文化、精品化的方向，从而构造了足够性感与浪漫的整体面貌。直观来看，内地剧集注重「戏剧化」的整体性输出，台剧则更注重一些发乎于「感受」的小众情怀输出。
电视剧的写作方式姿态万千，同样的故事，换用不同的风格和形式去讲述，便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观看效果和情感体验。
《传媒1号》原班打造视频评论新号：
《主编浅度》
“ 视频号同步上线，敬请关注
用户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