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说,琼在金刚家碰到的第一个人,是阿番婆。阿番,“番”是藏人的意思——少数民族。那么,“阿番婆”就是一个少数民族的老女人,叫阿番婆。
阿番婆睁着红红的眼睛,望着黄昏里渐渐移来的影子。几十年了,她老这样。正因为她几十年都这样,才没人奇怪她为啥这样。多年之前,她的儿子出了村子,去闯世界。他是跟一群骆驼客走的。他瞅上了一峰白骆驼。那驼高大威武,裙毛直刺地面,“裙毛”就是骆驼肚子下面的毛,叫一声,村外的山头都抖。儿子说,妈,我也要那样的白骆驼。妈说等你长大了,挣了钱,自己去买,我哪有钱?儿子说,那我就去挣钱。当夜,他就跟骆驼客走了。
骆驼客是走夜路的。白天的道是车马的,夜里的道是骆驼的。你看这个都是细节。谁有谁的道。阿番婆知道这,她还是没看住儿子。儿子说,他会挣好多钱,然后接她去享福。儿子是梦中说这话的。阿番婆不爱这个梦,因为只有死了的人,才会给活人托梦的。她坚信儿子没有死。
当然没有死。
于是,阿番婆就待在村口望归来的儿子。每次,她都看见儿子踩着夕阳回来了。金光闪闪的阳光在儿子脚下流溢着,仿佛流淌的金子。阿番婆也老做这样的梦。很小的时候,她爹就告诉她,梦到黄色,会发财的。她梦了大半辈子黄色,却连个财毛也没梦来。于是她想,那梦,也许是应在儿子身上。这是肯定的。她想,儿子一定在远方发了财,等到有一天,儿子肯定会踩着那黄灿灿的阳光路,把她接去享福。
儿子老那样走来,还没到近前呢,就消失了。阿番婆就老那样等。村里人甚至把阿番婆坐的那个土丘叫望儿山。
注意,一个母亲的故事,阿番婆就是这样一个母亲。整个阿番婆这个故事中,一个等待儿子的母亲,从开头琼的进入,到最后阿番婆敲死了自己的儿子,完成了一个循环。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阿番婆一个真实的故事。
当我采访到这个人物的时候,我是能感受到那个母亲的疼痛的。西部到处有这样的故事,西部只要找到一个讲故事的人,那么那块土地的一切,都会伴随着土地呈现到我们的身上、你的身上。
我们一路走来,其实在寻找着故事。作家,就是西部来能找到这个故事的人,并且能把这个故事再讲给世界。《西夏咒》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构成了一个奇特的故事。
昨天经过黑戈壁的时候,一眼望不到边,除了风,除了沙子水一样在公路上流动着,我们看不到什么。玄奘就是沿着这 条路走向印度的,没有绿色,很多地方没有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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