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有国《我的老爸老妈》

2024-05-17 18:37:2615:00 49

声音简介

我的老爸老妈

乔有国

小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流口水，胸前戴的小牌牌总是湿的。老家乡间有说法，这是小孩憨水泡叫人捏破了。所以，在我的家乡，每当有人逗娃捏小孩脸蛋时，马上家里人就喊“快放手，别把娃憨水泡捏破了”。村里治疗小孩流憨水有个偏方，就是吮吸猪尾巴。为治我的流憨水，每逢巷里有人杀猪，奶奶就央求别人把猪尾巴留下，拿回家煮熟让我吮吸，吮了二年，憨水还是照样流。
听说离我们村一里多远的杨余村，有一位医生有秘方。妈带我去看医生。别说，吃了医生配的药确实见效，后来再也不流口水了，家里人很感动。当时因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而医生家有三个男孩，那年月，人们认为成群孩子好养活，便让我认医生当干爸，我们这里的人叫认老爸，医生答应了。这样我就有了老爸和老妈。
老爸祖上是杨余村的大户，大门口有一对石鼓狮子，门楼气派，门槛很高。胡洞、院子都是青砖铺地。北边五间上房，高大宽敞。精致的结子门窗古朴典雅。东西厢房砖砌窗台齐，南边是门房。老爸有一辆自行车，外出看病常骑着，这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农村还不多见。一次老爸用自行车带我去他家玩，第一次坐自行车，下坡时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吓得我紧闭双眼，紧紧抓住老爸衣服。老爸说别害怕，随即捏闸减速。我新奇又惊喜，转眼就到了老爸家。
一九五八年六月，老天像被捅漏了似的，连阴雨二十多天下个不住，涑水河上游二十多座水库相继溃坝，洪水一涌而下。上游的下马村、郑村、杜村、冯村，下游的李村、北相……都遭水淹。我们太方村房倒屋塌，家里的锅碗瓢盆，衣服被褥，粮食家俱全压在废墟之下。困境之中，老爸老妈把我们接到他家，我们暂时有了安身之处。
老爸家的爷爷待人和善，他和那时村里教会的李爷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淡经论道。受其影响老爸家的人都信教。爷爷爱好打拳，他和学校的傅老师经常在一起练拳，相互切磋。爷爷讲究保健养生，性格开朗，一生无灾无病。
那年我正上小学四年级，三月二十九日一大早父亲引我去杨余看望爷爷，说这几天爷爷身体不舒服。到了大门口，只见门上挂起了白纸幡，爸说:“我们来迟了，你爷爷走了。”我含泪走到灵堂吊孝，伏地痛哭三声被哥哥们扶起。
三哥说:“爷爷没生病，前两天还到地里看栽的红薯苗都活了，棉花苗长得很好。回家后沐浴、梳头、穿好衣服对老妈说:“我该走了。”然后躺在床上，不再吃饭，偶尔喝点水。三月二十九日早上起床，陪爷爷睡觉的三哥让爷爷喝水，摇不醒，立刻叫来老妈和老爸，一看爷爷已驾鹤西去。
我每次到老爸家，老爸多数时间坐在炕上看书，见我来了很是欢喜，拿出小洋琴，就是那种有许多纽扣样圆圆的键，标有音符数字。只见他一手拨动琴弦，一手在键盘上不停地弹跳，便演奏出十分好听的乐曲。
老爸睡的土炕周围，贴满了各种图画和诗文，他指着讲给我听。年轻时老爸忙看病，总不能按时吃饭，饥一顿饱一顿得了胃病。后来吃饭就特别注意，感觉饱了，那怕剩下两三口馍也不再吃。外出骑自行车出诊，遇到路上有水渠挡道，别人一蹦就过去了，他就停下来，等有年轻人过来，央求人家帮忙把自行车搬过去。他经常教导我:“吃饭莫饱，遇事莫恼，走路莫跑。”
老爸家有一个大园子，前边有个小园子，种有各种蔬菜，西红柿、茄子、韭菜、葱、萝卜……东边大园子栽了各种树木，杏树、桃树、枣树、石榴树、花椒树、沙果树、桑树，还有野生的狗桃树……我和哥哥们在里面捉知了，逮蚂蚱，拾蜗牛壳，一玩就是大半天。树上有了果实，哥哥就摘最大最好的给我吃，吃完回到家老爸要我们刷牙。说，人常说的虫吃牙，其实是瓜果饭菜残渣存留在齿缝里，发酵产生的酸把牙齿外层釉质腐蚀掉了，慢慢形成空洞，热冷饭菜刺激到神经导致牙疼。我们从此就养成早晚刷牙，饭后漱口的好习惯。
老爸有病身体虚弱不能参加生产队劳动，光靠老妈一人挣工分养活不了这一大家人。家里只有大哥上了大学，姐姐、二哥、三哥连完小都没上完，就相继辍学回村参加劳动。
老爸说艺多不压人，让我和两个哥哥各学一门手艺。二哥学拔牙，三哥学镶牙，我学补牙和针灸，老爸还把他的针灸书送给我。二哥胆小自然拔牙没学成，我后来上了高中，当了民办教员，补牙、针灸这档活也放弃了。只有三哥有毅力，坚持到现在，在当地已是牙科名医了。那时三哥白天参加集体劳动，晚上在家偷偷为人治牙病。改革开放后，三哥在陶村镇开了个“杨余牙科”诊所，他技艺精湛，为人厚道，十里八乡的牙病患者都上门求诊。三哥的大儿子也上的卫校牙科专业，现在成了诊所主治医生。镇上和家里都有器械，农历一，四，七日陶村逢集他们就在陶村营业，集上家里都很忙，顾客盈门，常常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二儿子上了山西医科大学专攻牙科，毕业后留在太原齿科医院工作。大儿子的两个孩子也都上了山西医科大学，学习的也是牙科专业，真正成了牙医世家。
一九七五年四月，听说老爸身体欠佳，我去看望，见他精神尚好。他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我想得通。过了一段我又去探视，老爸躺在床上，明显消瘦了，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不能吃喝，嘴唇干裂，老妈和哥哥不时用棉签沾水在唇上涂一涂。他的胃癌已到了晚期。老爸把我叫到跟前，拿出一张纸，手不停地颤抖，歪歪扭扭写了几种药名让我去买。我拿着药方起身出门，老妈和几个哥哥追出来叫住我说:“这药不能买，全是安眠药，爸这是痛得受不了，他想彻底解脱。”我左右为难，最后我还是听了老妈他们的话，让老爸失望了。
一九七五年农历四月五日，老爸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一盏枯油灯终于熬干了，在万般痛苦中无奈地离开了人世。出殡那天，我和几个哥哥一样披麻戴孝，失声疼哭。从此，我再不能听到老爸的教诲，听不到老爸的琴声。这年老爸才六十岁。
老妈是典型的农家妇女，相夫教子，勤劳善良，孝敬老人，抚养儿女。她侍侯爷爷恭敬周到，像亲女儿一样。和老爸十分恩爱，相敬如宾。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五个儿女从小到大，她吃苦受累，硬是将他们一个个养育成人，其中的千般苦、万般累说也说不尽。孩子们结婚出嫁，老妈忙不过来，我的母亲就搭手帮忙。母亲心灵手巧又热心，缝衣织布样样在行。特别是喜事绣枕头、画板帘、剪窗花、捏花馍，白事做纸花，扎花圈，糊灯笼样样精通。只要老爸家有事一干就是三，四天。同甘共苦，互帮互助，不分彼此，母亲和老妈就像亲姐妹一样。
我的母亲一九七六年病逝。好在我还有个老妈。每年正月初二待客老妈都要等我到了才开席。我结婚后有了女儿和儿子，老妈像待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一样宠爱着。村里一有唱戏，我就把老妈接到家里住几天，让老妈开心。
在老妈的辛勤操持下，姐姐，哥哥，妹妹相继成家立业，儿孙满堂，个个事业有成。耄耋之年的老妈，四世同堂，儿孙绕膝，晚年生活的幸福指数应该是很高的。
一九九七年农历九月二十八日，老妈的人生也走到了终点。出殡前的晚上，我们兄弟们坐在铺着麦草的灵堂地上为老妈守灵，追思她老人家勤劳节俭，仁慈博爱的一生，昏黄摇曳的烛光里，我仿佛看见她忙禄的身影，和蔼可亲的面容，一时泪如雨下，模糊了双眼……
老妈和老爸的墓地在村西鸣条岗阳坡之上，前面有一条去往北相的大路。每当我从这里路过，都要朝那里驻足眺望。老爸老妈，愿您们在天堂里无忧无病，幸福安康。
我永远怀念您们，我的老爸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