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犹剪灯花弄

2024-05-19 11:39:4812:13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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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犹剪灯花弄
暖雨晴风。李清照一夜无梦。她细腻的心思,已然感觉到春日的降临。窗外又是山明水秀,几多生机。然而,仍是个愁,浓重的闺怨惹得她夜不能寐。她不是无情之人,尚为这点点春意,感到欣慰,但少了那一人同伴,心里终究是一种孤寂的冷。
一年一次。
春日还是这样明媚,如她单纯、简明的情思,不曾转换。只是,那人······
爱有时是悲苦的。连成亲也不能弥补她缺少的那份温存。每在此时,誓言又有何用?只是天高地远,一切都将逝去,可她偏偏不愿放手,随遇而安,也许只是为了安慰这深夜失落的灵魂。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金缕缝,山枕斜欹,枕损钗头凤。
独抱浓愁无好梦,夜阑犹剪灯花弄。
春到江南,杨柳依依,桃花茂盛。一望无际的春色,唤醒沉睡已久的大地。人们的心,也跟着一同复苏。这样的日子,不该闷在房间。李清照有心上街游玩,她已感知到了春色的震撼。陌上,那一行行的人,嬉笑着,携手相伴,想来快活似神仙。
她拼命朝这股春色靠近,想要吻这时光,惜这时光。“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绵柔春风已吹到窗前,有谁能拒绝这一路新鲜?
这短短十六字,分明已将春色置人眼前。这样鲜嫩、可人,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抵抗的吧?偏偏,其中“柳眼梅腮”虽是初次相见,却有一种自来的熟稔之感,联想到在李清照其他的诗词中,亦常有四字词语出现,诸如“绿肥红瘦”“宠柳娇花”等,堪称李清照笔下的奇句。《李清照词新释辑评》就曾点评:“此句之奇,在于意蕴丰富,承前启后,既补充起句的景语,又极为简练地领出了一个春心勃发的思妇形象。”
李清照以轻快的笔调勾勒出一幅旖旎生动的春景图,犹如春色已在眼前,让人感慨、兴叹。但紧接着,为春色蓬勃的欣喜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点点离愁;“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很明显,她在写孤单,并且掺入了回忆。
试想往年,每到春色降临,她与赵明诚皆携手相游、交盏唱和,不亦乐乎!而今却物是人非,面对如画春景,却只余一人庭前伫立。看那一树树桃红柳绿,唯有痛心疾首地哀叹,在半是惜花半是惜人的愤懑里,轻轻叹息“谁与共”!--罢了,罢了,没有那同来的人儿,怕是注定要辜负这一风一雨、一柳一梅的大好春光。
想到这里,施了红粉的腮边已是泪水涟涟。妆儿作乱,连头上的花钿顷刻间亦变得沉重。如同这娇嫩的桃花、纯白的柳絮,等不到懂爱的人欣赏、把玩,岂不是白有这样美好的姿态?而现在的李清照,又何尝不是一枝花、一棵树?此时春光浓烈,亦正是她的青春喷薄,可赵明诚不在,她的美好无人珍藏,要这晴好的春色有何用意?
于是,伤感,无尽的哀怨。她感到自己如尘世里一抹孤独的尘埃,不说这岁岁将近的春色,就是连那身边人的心都不可窥······
孤寂使她躁动,使她不安。于是,试夹衫、欹山枕、抱浓愁、剪灯花,仿佛停下来,就立刻陷入无尽的黑暗。没有那人,又不忍辜负春光,她只好默默地换上春装,独行。但满眼的桃色仍旧没能解救她,在浓烈和不断翻滚着的思绪里,她最后还是向自己妥协,输给了低迷的情绪。
便作罢吧,她斜靠在檀枕上,心甘情愿做了情绪的奴隶。无精打采、好梦不成,在辗转反侧间折损了髻上凤钗。这样散淡的岁月,整个人心绪烦乱,她想必亦早已习惯。
这首词大致写于赵明诚重返仕途,于这一年的岁末辞别回乡探母之后,他又走了,独独剩下李清照一人。离别的次数多了,他像已习惯这样的告别,全然不顾李清照的相思之情。赵明诚啊赵明诚,是在何时,你亦变成一个寡情之人?
在爱情遇到了负心的那一方后,所有的良辰美景,都成虚设。像苏小小与名门公子阮郁,痴情女死后,多情的词人为她哀悼:“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像阮玲玉,真心真意爱了一生,最后终死于流言蜚语。这些懂爱的佳人,并无半分愧对爱情,只是红颜命薄,轻易就做了爱情的牺牲品。是谁说,男人的天下是事业,女人的天下是男人。追本溯源,一切果真如窦漪房在《美人心计》中对刘恒所说的:“你再陪我走一段好不好,我存在的意义,是因为你。”可悲的是,现实里,又有多少男人懂得女入内心深处的这份期待与所需?他们的眼光,除了女人,更有事业。而古时那些可怜的女人,纵然面对全世界,眼前、心内也只有身边的这个男人,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黄昏凝重。不知多久,月亮腾空。又是夜深人静,等待李清照的,是孤枕难眠。屋子里,她点燃了一盏烛火,怔怔地,看烛光照射下自己在窗上的影儿。-点灯驱寒、剪弄灯花,是李清照此时唯一可打发寂寞的作为了。
这种以离情为题材的词篇,李清照写过多首,但这一首,“蕴藉而不隐晦,妍婉而不靡腻;流畅不失于浅易,怨悒不陷于颓唐”,特别是最后一句,形象生动,构词巧妙,读来令人唏嘘不已。
爱,起初总是甜蜜的,笑声里有他的清影儿。然而,在长长的岁月中,相守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清照总也无法接受,那些被辜负了的相思,以及未曾共同拥有的春色。如同这一年,杨花散落,她大好的青春也将凋零。
遗憾的是,没有分享他更多的人生。
我想,爱情总有遗憾的吧。深爱的一方,总要感到孤寂,多多少少。只是,我们都只有这一世,我们都只可相遇、相守这一次,故而,希望赵明诚能够理解,落花时节,李清照心内这一些悠长悠长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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