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秋夜.那彻骨的寒凉 --达汪.2017.10 [高质量]

2022-09-08 11:19:0520:31 193

声音简介

崇州秋夜.那彻骨的寒凉

零点时分。饥肠辘辘！阴雨连绵......

巴山蜀雨，无间歇地飘扬起来，真是带着劲儿吧嗒吧嗒个没完没了。华西盆地的雨。果真异于北方疾走的瓢泼大雨，不像江南雾蒙的淅沥丝雨，更不是华南域稀稀疏疏的细微散雨，她彻夜不停，淅淅沥沥时断时续，萦绕川野，摇惚不定。时至九月，崇州城昏暗的街灯之内，这清净的郊外小道早已被这天气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片片雨洼。灰色罩住的雨城，恰如西洋画一样还挂着暖意，实乃四季少有的稀罕天象。

我就没想着带伞出去。轻轻一跃，跳进了雨的嘴里，眩晕的雨雾携着凉风渲染开来......

紧着步子，走在秋雨洗涤一清老城巷街，透过暮暮的眼角就那么快闪过了一个萎缩的黑影，一个顽皮的孩子，将整个身子埋进了垃圾筒底，那筒子外面就只留着一双扭动的双腿了，抹着夜色清凉的雨丝扒拉作响。

秋雨，撵走了崇州街道所有能吃的夜摊，我两手空空，踩着水漂转身。

“嗨！辏一下子，辏一下子噻”一个紧速低沉的声音在黑的夜角滚了出来。透过松散濛濛的光亮，她，幽灵一样闪过我的前面。身裹一层撕扯散乱的黑塑料膜，拉着裤腰，没正眼看我，叽哩哇啦，埋着头指令我“辏一下子”。“咋了呵？”我即刻停了下来问她。她嚼着土话，挥舞着手臂，就一直叽里咕噜喊叫着。顺着手指，一堆湿露露满着垃圾的编制袋就展展躺在夜角，鼓囊囊的袋面用细碎的包装绳结实地挂满了大大小小捣满废品的塑料小袋，绳缝间还斜插着碎旧的纸板，七上八下，就活像是一个挂满了奇特果子的大树胞。我似乎听懂了她是想要把这堆东西急着运走，让搭个手，帮她给辏起来。我紧忙撸起袖子，小心揪着袋边帮着她想拽起那堆杂物，欲将重物搁置于她的脊背中央，没想那杂物既遭雨淋，又重又滑，怎么也托不起来。就听得她嘴里又是一阵子嘀咕，这分明就是在蔑视我嘛，那意思就是你偌大个人，连搬起个袋子的气力都没有，根本就帮不了。

直到我看清，眼下这八十有余的矮个子老人，惊诧之余，呆呆怵在了原地，那时，我着实犯起了愁来，想着，哪能忍心把这大堆连我也费劲提起的杂物搁在这脚步趔趄，瘦弱不堪的老人身上？......

雨一直在下，突然间，脊背透凉的寒冷袭来。我是要急着回去。

“这东西简直太重了，你背不了，别弄了，这钱你拿着，赶快回吧！”。我顺手把买“饿”的钱全部压在她冰凉的物袋上，她顺手拣过钱，麻利地展开，便又快捷地揣进了腰部最底层的裤兜，再也不做声了。却继续耐心地栓绑，箍紧着已被我揪扯松散的杂物，那娴熟的扎捆手法一眼就可看出她恒久的历练和“功夫”来。“你还要背它走啊，要不，就搁这墙角，明天来拿，今晚天太黑，这么大个雨，你回去好了”。她既不再做声，更不正眼望我，也不指令让我搭手。猛然间，就见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泥泞的雨水里，开始将两臂很艰难地往袋子背绳里屈伸，两腿紧蹬着地面寻找着力点，竭力想直起腰板站立起来，却怎么翻转也没法做到。我紧忙试图助力将她扶立起来，这湿滑的路面，不想硬生生连人带物給推出了三尺之外。“你就没法站立起来，就别要了”我真的是气火冒顶。这真是一个顽固的本地老人！于是，我近乎央求的语气哄着她说：“嘿，这就弄不成的事嘛，就算你将双臂伸进了背带，也扛不起来呵，快别拿了，回家吧！”。老人却一直倔强地坚持着想要扶地而立......

我气呼呼问她：“你家在哪里？远吗”，她沉下脸来，一手直指马路的对面，又嘀嘀咕咕倒出一串子听不懂的话来。一时，我真的无语说服她就地放弃这重重的背负。在雨里，我在想，这倔强的拾荒老人，难舍这又臭又脏的重物，那真不定真是她花费了一整天的劳动和所得，那些疙疙瘩瘩，大大小小的白色物袋也一定拴着她忘命挑拣的爱物，就想着紧着回家一件件用心细数归类。此时，属于这个老人的精神世界里，拾荒既成为她相依为命的一种习惯方式，那她也一定不会因为我简单的几张纸币和拈轻无力的几句碎语而轻易丢弃她的今天。完全不会！

“你起来吧”我憋着雨天溢出的郁闷，攒着劲儿，将瘦骨如柴的老人搀扶了起来。“你起来，我帮你拿！”她“噢“了一声，脸面上即刻泛起了清晰的喜来。

望着她一脸孩子样的无奈与焦躁，顿时，让我莫名地揪起了心弦，彻骨的伤感扑面而来。我抖抖膀子，那包脏兮兮湿沉的垃圾袋轻松稳重地甩落脊背。感觉崇州今夜的雨下的真大，行走迷茫而漫长。街灯拉着雨丝，秋夜的崇州小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透心地煎熬！老人的家，也远非她干枯弯曲的手指所丈量的那么短近和清晰。继续走，继续往深延伸，这是一个陌生人在异地的昏昏沉沉的偶遇。我只管低着头，稳着步子，每一步浮想如雨......

老人一手抽着裤腰，迈力前行，那脚步却早已变得疾步如飞，就深怕我撂下重物转身就走，她急切地加速径自往深里引道，信任与距离，很快将我的杂念甩在了静谧翻滚的黑夜的底处。拐弯，左转，一个深巷，再左转，始终也没能够到达她所要去的家，拐弯，再拐弯，偏僻的垃圾场也完全不是她寄宿的地方。漫夜就只听见她指引吆喝着。终于，我背着重物拐进一个深而体面的大院内，到了。那老人早已经落在了我的后面。我气力全无，重重地将袋子自由滑落地面。

有门房出来，望着这堆垃圾质问：“啥子?”“你背的啥子破烂子东西嘛”。我赶紧指向远处的老人，门房气呼呼地，开嘴就骂，静谧的院落里，那屋门摔得山响......

耗尽气力的老人，左右摇摆撵了进来，再指示我将杂物搁置到一单元四楼的最顶处去，我把东西款款抬放在了一楼的底处。“大妈，今天我就帮你帮到这里了，太晚，我还有事要回去”。老人愣了一下，扔执意让我将东西再搬到一楼高处的楼台，她是要坚持背它上去。我照样去做，将重物安顿在她能够最容易慢慢坐着离地而起的稍高台沿上方，一句话没说，扭头将走。她，却正面望着我，在楼道内大声喊了起来“大哥，那谢谢你喽”，“那就谢谢你喽噻”。

“这个人，你以后不得做”门房打着伞，阴沉着脸，出溜一下子从门里窜了出来，狠狠地再次拦住了我。我定了定情绪，婉和地给他讲，“这老人泡在雨里，好可怜呵，根本就背不动那堆垃圾，我帮她送了过来”。门房顿着伞，荒凉冷峻地大声喊道“以后不得再做”，“你以后就不得对她再做这个”，手舞足蹈，手戳着自己的脑瓜，却压低了声音，多疑、刻薄地说：“这个老太太这里有毛病唉，是个神经病噻，以后再不得再管她喽”。望着冰凉木讷的门房，心想眼前这个卑怯的人，纵然他有万丈的愤火，那除弱草以外，又能烧掉甚么呢？我悻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