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帕切利苦苦支撑

2024-02-28 22:01:1318:57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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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帕切利苦苦支撑
1931年5月末的一期《纽约时报》在头版刊登了如下新闻:《教宗肖像遭法西斯党人践踏》,称“暴民将教宗贬作叛徒,并且烧毁图书,而《罗马观察报》的销售也遭到暴民的阻止”。
公教进行会乃是教宗令意大利民众再度皈依大公教的关键组织,而近几个月来,它所面临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公教进行会设有全国性质的领导机构,其平信徒主席由教宗委任。根据其组织结构,皮扎尔多蒙席是公教进行会的“教会助理”,但由于他是教宗的亲信,于是教宗便通过他紧密地控制了这个组织。国家层面的指令会下达到每一个主教教区,而地方公教进行会组织通常由当地主教管辖,其委员会则包含平信徒。在教会影响力最为深厚的地区(主要集中在意大利中部和北部),地方教区为成年男性、成年女性、男孩、女孩分别设立了不同的公教进行会组织。
墨索里尼清楚公教进行会对庇护十一世来说有多么珍贵,但他决定要让教宗看清自己的处境,好有点自知之明。意大利的报纸上开始连篇累牍地刊登控诉文章,指责公教进行会藏纳人民党活动分子以及政府的其他敌人,数百名法西斯党大学生受到这些文章的煽动,砸坏了罗马大学公教进行会中心的窗户。还有人用石头砸开《公教文明》所在大楼的窗户,破窗而入,将书本从窗户里抛掷出来。他们一边高喊着“打倒神父!打倒教宗!”,一边将庇护十一世的肖像丢到大马路上。
教宗无比愤怒,命令帕切利暂停同意大利大使的例行会晤。然而墨索里尼的自负和火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已经受够了来自教宗的压力,于是下令关停意大利境内所有的公教进行会青年团体。
当庇护十一世接见罗马尼亚大使时,后者犯了一个错误,他建议教宗安排一位值得信赖的调停人,来处理他和墨索里尼之间的分歧问题,由此向全世界示范该如何和平地解决争端。教宗毫不客气地反驳说,他的权能由天主授予,俗世的临时统治者是不能够和他相比的。“我已经做好应对任何情况的准备,”他说道,“我相信我的事业乃是我的使命,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弃!”
大使回忆道,庇护十一世“变得越来越激动,用双手拍着桌子。最后他站起身来,几乎用他最大的声音喊出了对墨索里尼的不满。当时的他气喘吁吁,愤怒的神情溢于言表,可是突然,他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这番激动的讲话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于是他开始控制言行,又坐了下来。尽管仍旧气喘吁吁,他还是补充道,‘但是大使先生,如你所见,我仍旧保持冷静’”。
《纽约时报》6月1日的头条新闻报道了墨索里尼关停公教进行会青年团体的决定,并认为墨索里尼和教宗的关系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意大利共有一万五千多个这样的团体,涉及的成员超过五十万人,而它们都将在接下来的一天里遭到关停。6月4日即将迎来基督圣体圣血节,为了表示抗议,庇护十一世禁止意大利教会为大众举行传统的游行活动。
诸位枢机担心冲突会走向失控。他们认为新任国务卿太过孱弱,无法阻止灾难结局的到来,于是他们联络了彼得罗·加斯帕里,提议由他出面同墨索里尼进行会晤。自危机伊始,教廷中便滋生出不满情绪,因为教宗完全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与此同时,他们认为帕切利已经手足无措了,这种不满情绪也就愈演愈烈。加斯帕里认为教宗缺乏外交意识,庇护以为自己能够用对待各位大主教的方法(“责骂比讨论更有效”)对待墨索里尼。加斯帕里还没有从退位的失落中走出来,如今当然愿意出面调停,不过他告诉诸位枢机,只有得到教宗的许可,他才会答应这份差事。然而教宗拒绝了。
4月就已经有谣言称帕切利将要引退。5月下旬,法西斯日报《罗马人报》(Il Popolo di Roma)的报道称教宗计划解除他的职务。6月初,领导宗教裁判所的多纳托·斯巴雷蒂(Donato Sbarretti)枢机告诉教宗,裁判所的枢机一致认为代表教廷与政府展开协商的人应该是加斯帕里,而不是帕切利。帕切利受到了孤立。那些亲法西斯党的枢机认为他太过孱弱,没法让固执的教宗退让;而反法西斯派系又认为他过于迫切地想要保护梵蒂冈与墨索里尼的同盟关系。
6月9日,切萨雷·德·维基面见帕切利,并且心满意足地发现他“完全站在我们这边”。教宗曾告诫帕切利,不要同意大利大使谈论这场危机,然而帕切利沮丧地将教宗的这番指示透露给法国驻圣座大使,并表示教宗的不信任令他感到深深的失望。教宗在应对这场危机时如此彻底地将国务卿排除在外,这番做派也令法国大使感到讶异。帕切利大约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多嘴,于是便恳求法国大使替他保守秘密。
梵蒂冈内部的意见分裂也传到了意大利外交部部长迪诺·格兰迪的耳中,他希望对此加以利用,于是敦促墨索里尼进一步施加压力。他建议领袖召回意大利大使,并威胁废除宗教事务协约。“我坚信,”他写道,“如果我们把矛头仅仅对准教宗,一面宣称我们是大公教最为热忱的支持者,一面指出教宗作为大公教的首脑有颇多失职之处,我们就能令圣座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
6月晚些时候,德·维基的副手、意大利驻圣座代办朱塞佩·塔拉莫(Guiseppe Talamo)前往帕切利的办公室与他会面。塔拉莫形容道,这位国务卿“既油腔滑调又有些尴尬”地告诉他,教宗正准备就这场冲突发表声明。帕切利还补充道,他希望这番声明不致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实际上,教宗决定要用更为严厉的话语谴责法西斯党,并且准备了长篇通谕,目标直指领袖。他担心法西斯党审查官会阻碍其传播,于是便将复件交给美国神父弗朗西斯·斯佩尔曼,由他偷偷地带过法国边境。这篇题作《我们不需要》(Non abbiamo bisogno)的通谕先是刊登在国外的报纸上,然后才在7月初登上《罗马观察报》的。
教宗在这篇通谕中否认意大利公教进行会同反法西斯运动有任何瓜葛,并且在青年教育方面,他反对将教会的正当职责局限于提供宗教指导。“对于一位天主教徒而言,遵奉教条意味着教会以及教宗不能佯装给自己设限,使得我们仅仅从事宗教的外在实践(弥撒和圣礼),而将余下的教育拱手让给国家。”
尽管教宗发起猛攻,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将好法西斯(承认教会的权能并且遵从教会的训诫)区别于坏法西斯。教宗一边对国内天主教会受到的迫害提出抗议,一边又表示:“我们相信,我们既为[法西斯]党,也为政府做了一件好事。”他先是谴责了那些坏法西斯党人,这些人将法西斯引入歧途,变成了崇拜国家的异教,最后他又以和解的话语收尾:“尽管说了这么多,但我们从未说过要谴责党和政府。我们的目的是指出党的程序和活动中所有背离天主教教义和天主教实践的内容,并且对其提出谴责。”
教宗还有其他手段,可以进一步给墨索里尼施加压力。米兰新火车站盛大的落成仪式原定于7月1日举行,国王将出面主持这场仪式。由于近来的冲突,米兰大主教向公众透露消息,表示自己不会参加仪式。国王不肯忍受由低阶神职人员陪侍的窘境,于是也退出了这场仪式。近些年来,法西斯政府主持活动却没有受到高阶神职人员的祝福,这算是第一次。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教宗的这篇通谕并没有令冲突愈演愈烈,反倒标志着冲突开始落幕。发布通谕之后,教宗已然发泄完怒火。如今的他似乎已经做好准备,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也许是他的顾问终于将他说服,令他明白需要同墨索里尼和解,又或许是他们不断的游说终于令他筋疲力尽。这场冲突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因为双方的利害关系已经太深了。
在7月中旬的一场仪式上,教宗祈祷奇迹降临,“帮助那些盲目的人”。他命塔基·文图里互通有无,帮助双方走出僵局。墨索里尼告诉这位耶稣会特使,他也迫切想要结束这场冲突。塔基·文图里赶忙将这些振奋人心的话语报告给梵蒂冈。“如果我没有领会错的话,”他向帕切利写道,“圣父上周日做的祈祷已经开始应验了。天主点亮了圣光,令盲目的人得以看见!”
教宗倚仗这位耶稣会特使,同独裁者谈妥了解决冲突的办法。7月25日,他明确地提出了解决争端的两个条件。首先,他希望墨索里尼承认,教会在儿童教育方面占据重要的地位,并且有权为了“正当的宗教目标和神圣目标”组建公教进行会团体。当天晚些时候,当耶稣会士面见领袖的时候,墨索里尼表示可以答应这项请求。带来分歧的是教宗的第二个条件。庇护十一世不仅要求墨索里尼重新开放公教进行会青年团体,而且要求他承认,关停这些团体的命令违背了法律。对于这样的要求,领袖不愿意做出让步。他表示要求他道歉等同于羞辱他。
塔基·文图里深信除非教宗做出让步,否则这场危机就无法结束,于是他向加斯帕里寻求帮助。这两人向来走得不太近,如今却背负起共同的使命。
在这场会面之后,加斯帕里致信帕切利。“我现在怀着极端忧虑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他这么告诉帕切利,还给自己的这行话加了下划线。加斯帕里认为,墨索里尼对教宗做出的让步已经“非常巨大”。仅仅为了“程序”(即要求领袖做出道歉)问题,教宗“要继续谴责法西斯,并且终止双方的宗教事务协约”,这简直荒谬透顶。身为国务卿,帕切利现在应该站出来说服教宗改变主意。
“根据最近几周到处疯传的谣言,”法国驻梵蒂冈代办在报告里写道,“教会正准备同意大利政府继续商谈,而帕切利枢机则被教宗排挤在外……本次商谈将仅仅遵从教宗的意志,他不会采纳任何人的建议。”
最后教宗做出了让步。8月中旬,在教宗和墨索里尼之间反复奔波后,塔基·文图里开始起草双方的协约,并由双方在9月2日签署。这份协约规定公教进行会的组织形式须以主教教区为基础,由当地主教直接管辖。任何公开批评政府的人都不得担任该组织的领导人,并且公教进行会的活动只能限定在宗教领域内。
教宗不得不做出让步。他虽已发表了一篇出人意料的通谕,希望将意大利的天主教徒召至他的麾下,然而这些年来,无论是教宗抑或教区神父,都教导这些天主教信徒:墨索里尼是天主派来的人。在这场纷争中,教徒已经失去了方向,他们希望一切能够尽快尘埃落定。教宗发现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如今的他只好收回部分要求。
并非所有的意大利神父和主教都对这份协约感到满意。流放到伦敦的人民党创始人斯图尔佐神父认为,教宗想要维系与政府的同盟关系,这一点并未令他吃惊,但是教宗签订的协约却为墨索里尼带来了一场彻底的胜利,此情此景令人不忍直视。另一位流亡海外的人民党前主席更直言不讳:“教宗屈服了,他退却了,害怕了。他向法西斯摩洛神的祭坛弯腰鞠躬……自从9月2日签订不祥的协约后,意大利国内外便风行这样的说法。”
一些枢机也发出怨言,抱怨教会进一步受限。据法国代办所言,他们认为“是帕切利枢机的绥靖倾向掌控了整个协商的过程”。法国大使猜测教宗年事已高,一开始的怒火平息后,最终被帕切利和周围的其他人消磨了最初的斗志。这种看法包含一定的真实性,尽管在这个过程中起重大作用的人是塔基·文图里,而非帕切利。
一向固执且坚守原则的教宗突然就向压力屈服,这令各国驻圣座大使感到惊讶。那篇既谴责法西斯政府垄断青年教育,又对国家崇拜提出警告的通谕才发表了两个月,这份协约却对此只字不提;此外它也不包括教宗长久以来就想从墨索里尼那里求得的东西,即为天主教团体遭受的暴行以及教宗受到的侮辱做出道歉。
* * * * *
在墨索里尼和塔基·文图里签署最终协约的第二天,庇护十一世召来大使,为没有让他参与这轮协商表示道歉。他令博尔贡吉尼做好同领袖会面的安排,如今是时候令双方的关系重回正常的轨道了。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几天之后,墨索里尼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暴风雨过后总是特别平静。”
“这也是我前来拜访的原因,”大使回答道,“我以为,既然两边已经复归和平,那么现在正应该同阁下重新建立联系。”
“请拭目以待,”独裁者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一段漫长的平静期将从现在开始。”
“赞美天主!”
“来,我们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清楚。”领袖指着桌上一堆由塔基·文图里递交的纸条,上面写着教宗提出的要求。有很多书要禁,还有新教徒的传教活动要扑灭。“我会立即下达命令,执行你们想要得到的一切。”
大使另有一事相求。尽管领袖已经主持政府长达十年,但他仍未晋见教宗。博尔贡吉尼说:“教宗想让我告诉您,您是梵蒂冈最受欢迎的客人。”自双方签订《拉特兰条约》之后,教宗就一直希望领袖能够来晋见他,但是这位独裁者却始终拖延了事,不断找借口推迟行程。梵蒂冈到处都是神父,他肯定会不自在,而其富丽堂皇定会让他显得渺小,也就愈发令他不自在。赢得最近的胜利之后,墨索里尼感到自己的优势地位已经稳固,在教宗面前也不会显得俯首帖耳。如今,危机已经过去,他深信伟大的事业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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