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第4章 《南宋》之一

四卷第4章 南 宋 之一

宋朝在1127年丧失了淮河、汉水以北的疆土，但历史似乎证明了这样一件事：几个世纪以来，中国东南部在生产、商业以及教育、学术和艺术等方面的优势，早已超越北方和中原地区。并且，中国的人口也已经开始大规模向南迁移。

西汉末期，东南地区的户数只占全国总户数的10%，但到了740年唐朝的时候，已经大约有40%的户籍人口居住在淮河以南。这种趋势一直延续到了宋朝。其中魏晋南北朝、晚唐和五代时期的内战是主要推动因素，导致了北方许多精英家族的南迁。另外一个推动因素是赋税的负担，996年，开封周围的14个州县有1万多户人家因为重税而逃离。并且，在华北平原和黄河流域，肥沃的土地已经被士族地主兼并占有了好几个世纪。失地的农民们不得不向南迁徙，去寻找发现那些自己可以开垦的无主之地。

10世纪末到12世纪末，恰好遭遇了地球第三次小冰期，中国大多数地区平均气温普遍下降。同时，反常的灾害性气象如冰雪、暴雨和冰雹等恶劣天气逐渐增多。在某些年份，长江下游的太湖被薄冰所覆盖，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从1101年到1127年，据记载发生过13次暴风雪。另外，寒冷的气候也导致了更多的洪水，有记录的较大洪灾数量从唐代的115次上升到宋代的193次。和洪灾相伴而来的还有旱灾。宋代官方文书里记载了183次旱灾，而唐代只有其三分之一多。

在这个小冰期内，黄河改道也特别频繁。气温的上下波动，加之人们对疏浚河道的疏忽，意味着黄河中的淤泥和黄土不仅减缓了河水的流速，也堆高了河床，引发河水冲垮堤坝，淹没低地。893年至1019年间，黄河主河道是经今天的黄河三角洲流入渤海湾。1019年，河水冲垮了堤岸闯入北岸的滑州府城，在山东西部形成一片巨大的沼泽。其中的梁山泊一带成了绿林好汉们的大本营。1048年，黄河再度改道，从其最北端的、今天津附近的河道流入渤海湾。

黄河的不稳定状态还被利用为军事资源。1128年冬，开封留守杜充为阻挡金兵南下，下令在开封以北80公里处掘开了黄河大堤，在开封城周围形成一个天然的护城河。洪水摧毁了周边地区，并重新流入了南边的河道。这一次黄河河道南移的一个结果是：它后来成了南宋和金之间的公认分界线。

面对如此不可控制的自然力量，加之北方异族日益增多的军事入侵，定居在北方地区的农民们在11世纪时不得不开始寻找其他安身之处以躲避灾祸，就如他们的家族几百年来一直做的那样，他们愿意冒险迁移到环境陌生的南方地区。因为在那里，他们能够获得大片新的土地以供开垦，并且庄稼一年多熟，收成也会更多。更重要的是，在那里，政府和地主对他们的控制比在北方时要轻一些。1102年时，中国1.01亿人口中的75%已经生活在淮河、汉水以南了，此时距离开封陷落还有四分之一个世纪。

1127年，女真人洗劫开封后，宋朝的户口记录被破坏。从1127年直到1159年，人口数字完全是缺失的。但是我们知道，1102年到1162年间，两浙地区的成年男子人口几乎增加了30%，总数达到432万。福建记录的人口增幅也达到了30%以上，总数达315万。成都记录的人口增幅是20%，总数也是315万。如此的增长水平是无法用人类自然繁衍来解释的。

据记载，北宋灭亡后，长江沿岸的中部省份、北方和西北部许多州县的人口都大幅减少。此后，金人花了几十年时间，采取再移民措施，吸引农民重新回到淮河以北来定居，以提高那里的人口数字。

1110年，北宋登记的总户数是2080万。而1159年南宋登记的总户数只有1110万。如果这些数据是可靠的，那么在开封陷落之后的几十年中，宋代人口数应该下降了45%，从1.04亿下降到5550万。我们没有金朝初期数十年间的人口数据，但各路、各府的人口统计说明，1102年淮河和汉水以北地区只有2500万汉人。这意味着，自北宋灭亡起至1160年，数以百万无法计数的人口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1187年，从金朝的人口统计数字中，我们得到了12世纪下半叶中国人口状况的第一印象。其登记总人口为4470万，其中的构成是4000万汉人、400万女真人和几十万的契丹人、渤海人。金帝国90%的人口是汉人。到1207年，金朝登记的总人口达到了5350万，这个帝国的人口密度比同时期欧洲任何一个国家的人口密度都要高得多。

南宋在1187年的人口统计显示当时约有1230万户。如果按照五人一户的说法，那么南宋的登记人口总数应该接近6180万。这样，包括宋金两地的中国人口合计数量在1187年应该能达到1.06亿。这个数字说明，中国人口总数历经了几乎80年时间，恢复到了12世纪头10年的水平。这也意味着，13世纪时，地球上几乎一半的人类是生活在中国的。

然而，1223年到1264年间，人口数字再次急剧下降，到1294年，整个中国总人口大约减少了3000万，即减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只剩下7500万。这可能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华北的战争、蒙古人的入侵、黑死病或其他流行病。然而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都是世界历史上罕见的人口大规模减少。

共处之路

靖康之耻后，金军再次南下，誓要抓到在商丘继位的南宋第一位皇帝——高宗赵构。高宗在继位当年的1127年12月撤离到长江北岸的扬州。1129年2月，金军一支仅500人的轻骑兵突袭扬州，宋军防线崩溃。宋高宗又下令朝廷撤离到长江南岸。因为害怕入侵的金军，数以千计的汉人百姓要么冲入江中溺水而死，要么在争抢渡船时落水而亡。

高宗快马飞奔到渡口，于千钧一发之际登上等候他的小舟，得以死里逃生。金军骑兵只差几分钟就把他抓获了。过了江他才发现，按常规应该跟从皇帝的仆役和宦官都没能跟来，为了生存他只能先考虑自己。同年2月，他最终到达了杭州。宋朝政府的官员们在极其紧张的形势下也会集到了那里。

很快，两支金军就跨过长江追来，其中一支由著名的统帅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wù术zhú的率领下向杭州进发。1130年1月26日，金军骑兵占领杭州，高宗及其朝廷官员坐船逃往海上。夏季来临，天气开始转为雨季，金军只得返回北方。这一年6月，宋廷在杭州东南的绍兴安顿下来，这是一个与杭州保有安全距离的地方。之后，被劫掠过的杭州开始重建，到1138年，杭州成了南宋的都城。

女词人李清照在她的一首讽刺诗《夏日绝句》中，嘲笑了那些不在北方抗击到底，反而逃到长江以南躲避金军的勋贵们，将他们和楚汉战争中誓死不肯过江的项羽做了对比。她写道：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金军骑兵仍在持续不断地攻袭中原地区，但始终未能掌控该地区。宋朝的地方将领们在抵抗着金军，同时各地民兵领袖也在抗金战争中成为一方军阀。目睹这一切的周敦儒哀叹这是“中原之乱”。

为了重建北方的经济并保障军队的给养，1129年秋，金人建立了以汉人刘豫为傀儡统治者的大齐国。这个定都开封的政权被当作宋金之间的缓冲。大齐在叛国者的运作下，一直存续到1137年。

除了惨遭金人入侵，中国的中部还受到大规模匪患和叛乱的威胁。一个由钟相领导的激进宗教团体在湖南北部和湖北南部活跃了数十年。1130年，钟相宣布脱离宋朝，自称楚王。名将岳飞平定了这次叛乱，恢复了社会稳定。岳飞收编了叛军的各种人力桨船，编入其江河舰队，号称“飞虎战舰”。他还把5万多名降服的楚军纳入其高度纪律化的岳家军中。

这个时期，金朝皇帝开始认识到宋朝无法被彻底征服。于是，1132年起，南宋和金之间开始了非正式的和谈。1135年6月，被俘九年的宋徽宗死于今黑龙江的流放地，金人借机向宋廷表达了归还徽宗及其皇后灵柩的意愿。傀儡国大齐的问题也在两年后获得了解决。但是，在正式谈判开始前，宋廷中的主和派认为必须除掉岳飞——他战功卓著，富有主见，在百姓中深孚众望，并坚决反对讲和。

1141年秋，岳飞以抗旨和失职的罪名被捕入狱；次年1月被毒死在监狱中。除了金人的压力之外，高宗可能也把岳飞之死当作对地方军阀的一种震慑。这些活跃在北方前线的军阀们拥有高度独立的军队，对政府的和谈是很大的威胁。同时，高宗可能也希望重新建立重文抑武的秩序，就像太祖赵匡胤当年所做的那样。而眼下与金的谈判就如同当年北宋与契丹的“澶渊之盟”一样，能够确保今后数十年的长久和平。因此，此刻皇帝的权力和国家的安稳似乎只能与主和派站在一起才能得到加强。

主和派中最著名的官员是秦桧，也是他下令毒死了岳飞。岳飞死后不久，秦桧就与金国特使完颜宗弼达成了和议，并于1141年12月25日签订了和约。条款对宋来说无疑是严苛和屈辱的，但它确保了两国之间20年的和平。

在合约中，宋同意将淮河作为两个帝国之间的边界。由此，宋朝失去了中原地区和今湖北北部的两个州，使数百万可以缴纳赋税的汉人处于金的统治之下。宋还承诺不收留来自金的逃亡者，也不去金国绑架任何人。每年春天的最后一个月，金的使节会在淮河边界上的泗州接收宋缴纳的25万两银和25万匹绢。这些财物帮助金国稳定了财政，并使女真王朝能在之后近一个世纪中保持了稳定。

宋朝得到的回报是，金答应返还徽宗及其皇后的灵柩，并允许高宗的生母返回到儿子身边。金拒绝了释放宋钦宗，而这个决定对高宗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因为钦宗归来有可能会宣称，他才是南宋的正统继承人。

1142年10月11日，金国外交官将一份授权的文书交给高宗签署，文书上清楚地写明：宋朝是金朝的臣属，“下国”将进贡给“上国”。高宗赵构则必须自称为“臣构”。随后，金从淮河以南撤军，宋从此向金称臣，两国共处的新时期开始了。

许多人——不仅是那些主战的将领——都加入了批评和约的阵营。他们指出和约背弃了儒家关于普天之下只有一位天子的思想。1162年，朱熹站在道德立场上主张对蛮夷进行坚决的军事抵抗；1178年，陈亮要求收复中原，再也不能忍受中国及其文明被逐出中原地带。他写道：“臣窃以为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钟也，人心之所会也，衣冠礼乐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岂天地之外夷狄邪气之所可奸哉！。”

金的汉化

当女真人出现在东亚的历史舞台时，他们是如此与众不同，他们努力挣脱辽的控制并寻求独立，为种族的生存而斗争。因此领土扩张政策是至关重要的，但当大片北宋领土落入金的手中后，区区百万女真人成了掌握权力的少数种族。除了在政治、文化上向占比超过90%的汉人臣民作出妥协之外，他们几乎别无选择。

关于如何治理国家，也让完颜氏内部发生了分裂。那些对汉人文化优势有认识的人，都倾心于宋朝的官僚体制，但武将们从一开始就担心他们的权力和独立性会遭到制约，因此反对实施汉式官僚体制。但对于这样一个超大的国家，必须采用官僚体制来进行管理，女真统治者只能在现实面前妥协。于是，金朝于1137年采纳了汉人历法，1138年恢复了汉人的科举制度，1139年采用了汉人的朝廷礼仪制度，包括汉式的朝服和音乐，1140年开始祭孔并建立太庙。通过重启科举制度，金朝希望使让汉人精英对金朝保持认同感。然而受教育只是少数人的特权，金朝的国子监只有160名学生，一些地方的学校只有10几个人，中举的汉人也只能被任用为低级文官。可见完颜家族并不愿意与汉人一道分享权力。

1149年，海陵王完颜亮篡夺了皇位，开始了他的恐怖统治。完颜亮不仅对其皇族成员极度不信任，对朝廷上有关他的批评也极为反感。他常常在朝堂上鞭打官员，其统治充满了残暴和血腥。与此同时，他强制推行汉化，在各县建立孔庙，采用宋朝的货币制度，并解除了对汉人服饰的禁令。1154年，他把都城从女真部落的发祥地上京迁移到了燕京，并下令拆毁了上京的旧宫殿。这些决策不仅标志着女真文化霸权的终结，无疑也彰显了海陵王期望建立一个正统汉式王朝的宏图大志。

1161年年末，海陵王违背和约，亲率大军跨过淮河逼近长江，而长江是南宋的最后防线。11月的26、27日，当金军试图在采石矶渡江时，遭遇了江对岸由虞允文指挥的宋军，严阵以待的宋军奋起抵抗。尽管金军的损失不超过4000人，但宋军这场胜利的战略意义是深远的。10月27日，海陵王的侄子完颜雍在辽阳发动政变，篡夺了皇位。几周后的12月15日，一群女真军官在长江前线的统帅营中杀死了海陵王。

篡位的完颜雍庙号金世宗。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对中国典籍也非常熟悉，但他反对其叔父的全盘汉化，认为“海陵习学汉人风俗，是忘本也。”他把民族认同从汉化转向了对女真的复兴。他保留了汉式官僚体制，征召汉人儒士担任公职。但他反对进行民族整合，认为汉人、女真人和契丹人归属不同家族，对各自的家族效忠。从历史经验来看，他觉得女真人只能依靠女真人。

按照世宗的观点，模仿汉人导致了女真人生活方式的腐化，也导致了女真皇族成员间的分化。170户属于统治阶级的女真贵族每户所拥有的农田数量是普通女真家庭的1200倍。

金世宗采取了很多措施，试图限制汉化，以恢复女真人的自我认同，但他的政策往往前后矛盾，产生的后果也颇为混乱。他的继承人金章宗和金宣宗和他一样，虽然都努力想让金朝成为中国王朝更替链条中正统的一环。但他们对是否采纳汉制同样犹豫不决，这也使其治下的女真人和汉人各自都感受到了被疏远。

1234年，金亡于蒙古不久，元代的金史学家刘祁推测金衰亡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女真统治者没法下定决心支持完全汉化。他认为彻底采纳汉人的科举和行政制度可以使有才干的汉人士大夫进入政治决策核心，但金朝最终选择了只允许女真人占据决策层高位的做法。

宋朝受制于女真人一百多年，但这漫长的对抗也耗尽了女真王朝的全部精力。蒙古人入侵后，女真人最终在远离他们故乡的土地上被消灭，不变的似乎只有黄河与长江，在静静地诉说着一切。

宋朝的辉煌和苦难

在中国历史上，人们普遍认为，1161年采石矶一役取得的胜利可与383年淝水之战的辉煌战果相媲美。淝水之战中，东晋军队战胜了前秦的异族军队，挽救了中国文化。采石矶之战后，宋金和约中不再使用侮辱性的术语“臣属”来称呼宋，而是用“叔侄”来指代金宋关系。处境困顿的南宋政权乐于接受这种互信关系，这重振了南宋的民族自信，他们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被人尊重的感觉了。

在位35年后，宋高宗于1162年7月退位，并把嗣子赵昚shèn推上皇位，是为宋孝宗。赵昚为人谨慎、认真，力图实践儒家的道德行为准则。他严密监督着朝廷和中央政府的运转，以确保维持朝廷高官之间的权力平衡。他废除了秦桧的政策，为岳飞及其家族平冤昭雪。同时获得平反的还有许多在主和派掌权时受尽屈辱的官员。不少历史学家认为，孝宗是南宋最杰出的皇帝，他在位的时期也被赞为南宋的黄金时代。

孝宗在位的最后两年一直忍受着精神病患的痛苦，他也以嗣父为榜样，在位27年后于1189年2月18日退位。而四周之前，金世宗也刚刚去世，他在位期间也被视为金朝的黄金时期。在这两位仁慈君主治下，宋金之间的共存政策结出了果实，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宋孝宗退位后，宋朝无可挽救地逐渐走向衰落。继位的宋光宗同样患了精神疾病，五年后宣布退位。接下来的宋宁宗被认为是宋朝最不作为的一位皇帝。他讲话极其缓慢，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的政治理念，决策的事情听凭宰辅们决断。而这些人都受制于皇后，皇后成功地把她的叔父韩侂tuō胄zhòu推上了高位，而后者日后成了南宋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

1195年，宁宗即位之初，宰相赵汝愚征召了一批很有声望的士大夫进入朝廷，这些人包括新儒学思想家朱熹。1196年，在一系列大规模党争之后，韩侂胄接任宰相之职，赵汝愚被贬往湖南，并于途中死去。由于韩侂胄在朝廷的专权，朱熹任职仅两个月后便遭弹劾，被驱逐出京，他的哲学思想也被贴上了“伪学”的标签。受到韩侂胄做法的鼓励，他手下一批虽有学识但一样毫无廉耻之心的党羽也弹劾了59名朝廷官员，指控他们犯罪。尽管针对儒学的禁令后来被撤销，但韩侂胄对新儒学的敌视态度一直持续到了他仕途生涯的末期。

韩侂胄的对外政策对南宋来说同样也是灾难性的。当时的金国不仅与西夏发生了边境冲突，更面临着来自蒙古的新威胁，同时，1206年金国境内还发生了严重的自然灾害。这一切让韩侂胄感到了有可乘之机，于是，1206年6月14日宋朝向金宣战，持续45年之久的和平时期宣告结束。

这一宣战受到许多边境将领和爱国人士的欢迎，因为这意味着有机会收复丢失60多年的北方失地。宋军集结了16万人，第一轮攻势中，他们以突袭的方式攻取了淮河边境上的泗州。但金军在很短时间内就组织起了反攻，并稳住了汉水的中部防线。1206年12月，大约13.5万名金军步兵和骑兵部队分三路并进，分别攻到了长江下游、汉水流域和四川地区。中路的金军攻占了汉水流域的光化，包围了襄阳和德安。围城战从1206年12月持续到1207年的4月结束。襄阳守将赵淳击退了敌人数十次的水陆进攻，终使城池免遭沦陷。

对宋朝来说，这次战争是一场灾难。由于战略上的失误、后勤补给的疏忽以及糟糕的气候条件，宋军多次战役都惨遭失败。金帝国境内的汉人也并没有如韩侂胄期望的那样，一道反抗金人。相反，宋朝自己的军人却出现了大批逃亡。在这几个月内，整个南宋进入了最动荡的时期，前线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战报，本已焦头烂额的朝政更加恶化。主和派再次获得了皇帝的青睐，他们指责韩侂胄应对军事惨败负全责。在此情况下，宁宗皇帝不得不抛弃了韩侂胄。

1207年3月29日，宋朝遗民杀死了归顺金朝的蜀王吴曦，并把吴的首级装在盒子里送到宋廷。事件的急转直下迫使剩下的金军撤出了四川地区。此时形势已经很明显，宋金双方都无法赢得战争。完颜匡统率的金军疲惫不堪，且饱受疾病困扰，因而无法继续围困襄阳城。就在这时，宋朝的使团来到了开封的金廷，与金开始了和谈。

复杂的谈判从4月谈到了年底。11月23日，韩侂胄被解职，几天后被皇宫卫兵刺死。宋宁宗随后下令把韩侂胄的亲信苏师旦处死，韩侂胄一派中的其他人也都遭到了惩处。

1208年7月29日，金宣布与宋达成和解。该年的10月15日，双方使节正式会面，宣布和谈的最终结果，并签署了协议。宋朝答应向金支付战争赔款300万两银，每年的岁币增为30万两银、30万匹绢；宋朝还为违背旧的和约向金道歉，并将“战犯”韩侂胄、苏师旦的首级用盒子装着送到金朝。首级被涂上了漆，安放在女真皇族的太庙中，而他们的画像也在金帝国各地展示，以儆效尤。作为回报，金朝答应从宋的领土上撤军，并恢复旧的淮河边界。

宋朝派系斗争的最终胜利者是出身于官宦之家的史弥远。他接替了韩侂胄的职位。如他自己所说：他是受了皇帝的密旨参与了对韩侂胄的暗杀。这件事使史弥远其人在中国历史上显得扑朔迷离，但他还是与赵普、蔡京、秦桧和韩侂胄一起，被列为宋代最有权势和最专权的宰相之一。史弥远天赋异禀——行政事物训练有素，不仅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忠于皇帝和朝廷，还写得一手好书法。他与皇后杨桂枝密切合作，后者也是宋代历史中最有政治进取心且最精明的一位皇后。

史弥远专权24年，于1233年去世。他任宰执的时期是宋朝最后一段和平稳定的时期。宋宁宗于1224年9月17日去世时，没有确定继任人。史弥远和皇后成功把太祖皇帝次子的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十世孙赵昀推上了皇位，是为宋理宗。

理宗在位40年，其庙号表明了国家对朱熹的儒家理学学派的承认。同时，其庙号也宣示了在蒙古入侵前夜，宋朝对文化、思想的重视。

（以上内容经删节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