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碗会之抽水烟的老人

在老碗会上，一个和我同辈而年龄比我大许多的老者，按理我应该叫他老哥。但从没叫过。因为总觉得他和我年龄相差悬殊，总觉得叫哥怪不好意思的。起码叫叔还差不多。

为了行文方便，我就叫他老哥吧。毕意现在我也是老头了，成了老油条了，早就没了那时的羞涩。而他也离世有许多年了。

老哥的出现最能引起人的好奇和注意。尤其是我们这些毛头小孩子，因为他手里总是拿着那个黄铜弯嘴的怪物，上面带着长长的链条。老哥气静神闲地坐在老碗会那块怪石上，三个指头捏一点沫状的东西，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新疆沫糊"一口香"水烟。将烟沫按在一个小凹槽里，吹吹冒着一缕青烟的梅子，梅子立即起了微弱的火焰，凑近烟沫的东西。嘴一吸，着了，再意味深长地吸一口，并伴随着好听的咕噜咕噜的响声。只是吸了一口，烟沫变成了灰，突然拔下凹槽，猛地一吹，灰已弹出。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接着反复重复这个动作。只这深深的一口像是深深地品味着什么，又像是神仙般的享受和逍遥。

后来，听父亲说，这是水烟袋。水烟袋在它的腹部装着水，如同汽车的油箱。抽水烟须有技巧，不然的话，会把水吸入口中。

父亲给我说了一个有关这水烟袋的迷语："弯弯树，树树弯，树下有个水滩滩"。事隔了许多年，这个谜语我依然记忆犹新。

出于对水烟袋这种寻常难得见的东西的好奇，我也就成了老碗会特殊的一员。

有一阵时间，老哥没在老碗会上露面了。见不到老哥和他抽水烟，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听人说他得了一种麻烦病，偏瘫了。左胳膊，左腿不能动弹了。现在这种病叫脑梗，那时候还没这个叫法。

大概过了有半年，早饭的时候，我来到老碗会上。我已吃过饭了。我从来不在外面吃饭。我正在听虎叔讲故事，故事刚刚讲段落，忽然听到一阵笃笃声由远而近，由漠糊到清晰。我寻声一望，这不是老哥吗？只见他架着双拐，一拧一拐地吃力地向老碗会走来。他的儿子提着椅子在一边招乎着。

老碗会上的人都向老哥点头打招呼。好久不见都惦记着。老哥像变了个人似的。形体消瘦，脸色晦喑，目光呆滞，左胳膊僵硬，不能屈伸，说话含混不清，哈喇子吊得好长。

他儿子说，他爸好长时间没出来，憋得慌。想出来见见老朋友，又自惭形hui，羞于见人。在儿子和家人的开导劝说下，这才出来了。

老朋友们暗自叹惜了一番，只能软言软语地安慰他，好好治疗调养，加强锻炼，还是能恢复好的。像某村的某某当时还不如你，经过长时间的锻炼，后来恢复得很好，能自己送水火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老哥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老朋友们一下子没兴致闲谝取乐了，默默地陪着老朋友，重复着自知没用而又不得不重复的宽心话。

一年不到，老哥走了。老碗会上的老朋友叹惜之余，又自我宽慰了一番：走了好。走了也就解脱了。也就不再拖累家人了。要是再拖上三年五载可了得了。

老碗上又会少了一个成员，少了一个唯一抽水烟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