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雨荷花满院香（第六章 童年的糖人）

刘德辉很不服气。刘县丞比张教谕和已故的余县令要大一轮还多，刘德辉是他中年以后得的小儿子，跟前面的大儿子相差十三岁，家里免不了有些娇惯。

早些年，刘县丞到张家、余家做客的时候，也会带上小儿子一起，因此刘德辉和余锦荣、张澄安是一起玩耍长大的。

跟余锦荣不一样，刘德辉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因为刘家上上下下都宠着他，刘德辉有点自私，总想着其他人都应该让着他。这几年刘德辉长大了，在县学里也遭到了几次人生的风雨，已经比小时候要懂事很多。

张澄安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回好不容易缠着竺氏，在去余家玩的路上买了一个猴行者小糖人。那阵子她特别喜欢听张先生在饭后纳凉的时候讲《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面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特别吸引张澄安。能够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岂不是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游玩，然后又很快回家？这样一来，爹娘就不用笑话她想要“行万里路”的愿望了，如果有猴行者的能耐，完全可以当天来回呀。

竺氏想得比较周到，又买了另外两种姿态的猴行者糖人，毕竟余锦荣和刘德辉两个小孩子看到张澄安有糖人，他们没有，说不定会不开心的。

余锦荣看到糖人，眼前一亮，本来想着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还吃糖人会不会太幼稚，但是看到小伙伴都有，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了糖人，向竺氏道谢：“多谢师娘。”

刘德辉也很喜欢竺氏带来的糖人，他一把拿过糖人，左看右看，正准备一溜烟跑去父母面前炫耀，突然想到在外应该礼貌，赶紧停下脚步，毛毛躁躁地说：“多谢张伯母。伯母怎么知道我喜欢猴行者？”他并没有想要听到回答，说完就跑了。

竺氏好笑地摇摇头，刘家小子比她家安姐儿还要调皮。

三个小孩子在一边交流大唐和尚西行的故事，一边讨论最喜欢里面的谁。当然，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容易被猴行者吸引。于是他们的比拼从“我喜欢的角色一定比你喜欢的角色更好”，变成了“我一定比你更喜欢猴行者”。

刘德辉读书的天赋比不上余锦荣，又不够勤奋，再加上每天疯玩，不像张澄安到处听故事，所以肚子里墨水不够，说不过余锦荣和张澄安。说着说着刘德辉就急了，看到张澄安还没把糖人吃完，而他自己已经吃完了，竟一挥手把张澄安手里的糖人拍到地上。

张澄安很宝贝这个来之不易的糖人，一直小心翼翼拿在手里，小口舔着，等嘴里没有甜味了才会再舔下一口，所以两个小伙伴都吃完了，她的糖人还只少了一个胳膊。但是现在没有了，糖人掉到了地上，猴行者在青砖上断成了三截，脑袋掉下来，咕噜噜滚远了，另一只胳膊也断了。

张澄安傻愣愣保持着一只手举着的姿势，眼睛盯着地上残破的猴行者，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边的刘德辉还在嘴欠：“明明是我更喜欢猴行者，你看看你都没有拿好。”

张澄安这才反应过来，瘪了瘪嘴，没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猴行者！刘德辉，你赔我的猴行者！”

大人们都被惊动了，纷纷跑过来哄。可是张澄安太难过了，那是她盼望了很久的猴行者糖人，因为她在换乳牙，竺氏限制了她的点心，不让她吃太多甜食，所以她撒了很久的娇，帮着家里打扫了三天院子，才得到的这个猴行者糖人。现在没有了，猴行者糖人没有了！

对于大人来说，小孩的执着有点好笑，但是对于小孩来说，可能真的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难受。

刘县丞抱歉地哄道：“安姐儿，刘伯伯给你买个新的糖人。”

张澄安哭得狠了，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新的糖人，也不是刚才那一个了。

最后还是余锦荣哄好了张澄安：“安姐儿不哭，我最近在学画画，等我学好了，给你画一本猴行者，让猴行者陪安姐儿一起玩。”

张澄安睁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余锦荣，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真、真的吗？那说好了哦，锦哥儿不许、不许反悔。”

她还抽噎着，泪珠儿挂在睫毛上，余锦荣用力点头保证，于是张澄安终于不哭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次数多了，余锦荣和张澄安都不太喜欢跟刘德辉玩，刘县丞也发现自家小儿子总能把好友家的小姑娘气哭，后来也减少了带刘德辉出来玩的次数。

刘德辉长大一些之后，觉得自己被小伙伴排挤了，更加不高兴，找到机会就要讽刺一下余锦荣。至于张澄安，女孩子长大就不跟男孩子一起玩了，所以他只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余锦荣在县学里一直是非常优秀的那一批，总能得到先生的赞扬。而刘德辉贪玩的性子改不掉，作业常常做得马虎潦草，免不了要被批评。可他又喜欢跟余锦荣对比，性子越发左了。

这一次，余锦荣要下场试一试，刘县丞知道了以后，觉得可以借此机会激励一下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小儿子，就要求刘德辉也下场。

刘县丞十分阴险地拉仇恨：“锦哥儿今年才十五岁，就要去考进士了，辉哥儿你比他还大一岁呢，应该去试试。”

听说余家和张家结亲，刘县丞还遗憾地说：“张家那小丫头挺不错的，没想到早早被余家定下了，我本来还想让她给你做媳妇呢。”

刘德辉倒没有想过娶张澄安，在他心里，这个童年小伙伴就是个野蛮的凶丫头，特别会哭，特别会告状，虽然小时候还挺好玩的，但是他可不想要这么个不温柔不听话的媳妇。

只是余锦荣和张澄安订婚了，刘德辉更加有一种小时候的小伙伴抛弃了他、不带他一起玩、排挤他的感觉。

余锦荣知道刘德辉就是这么个不讨喜又别扭的性子，听了他阴阳怪气的话，刺了一句之后也没有在意，跟其他同窗一起讨论刚才写的文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