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橙橙的杏子，满足了我们对酸甜的欲求，是一种绝妙的人生体验

故乡早年多杏子。麦子收割后，大量的杏子上市了。看着黄橙橙的杏子，眼馋，心馋，胃更馋。

外婆家有一颗高大的杏树，结的杏子大如核桃。儿时，常常没等到杏子变黄，拿根长木杆，打下几个解馋。咬一口，青杏子浓烈的酸涩袭击了人的味蕾，酸得腮帮子打颤，毛发直竖。皱缩了脸，再啃一口，口水暴涨，倒觉得那种天然的酸味里，夹杂着不可言说的幸福。

成熟的杏子就好吃多了。香甜如蜂蜜，带点桔子温厚的脾性，酸味适中，也不会酸牙，有野草莓的芬芳。砸开杏核，抠出杏仁，扔进嘴里，不由得叫好。甜杏仁，不似苦杏仁那般苦涩难耐。脆生生甜丝丝的，在味觉里荡漾。

看着地上堆积的杏核，外婆总是告诫我们这帮孩子：“少吃点，桃饱杏伤。杏子吃多了，会拉肚子”。为此，外婆讲了一个故事。解放前，村子周围很荒凉，长着很多野生的杏树。有一年，刚收完麦子，山里的土匪便张罗着来抢粮。土匪走了好多路，半夜摸到村外的杏树林里。天气异常炎热，土匪们渴得难受，纷纷摘下成熟的杏子解渴。土匪们饱食了杏子，明火执仗地冲进村子，没见到一个人，粮食也没见一粒。土匪生气啊！将每家每户的东西砸个稀巴烂。有人搜出了几坛苞谷酒，一帮人聚在一起畅饮了一回。

待天亮，村里人回来，见十几个土匪横七竖八瘫倒在地上。原本吃多了杏子，再加上酒的作用，好多人上吐下泻，走不得路，索性倒在地上睡了。

我家有个远房亲戚，住在离县城五十里的乡下。山大沟深，野生杏树密密匝匝，号称杏花村。后来，县上引进了一批品种优良的杏树苗，免费给村里栽种。不几年，房前屋后，各家各户的自留地里栽满了杏树，跟山上的野杏树连城了一片。

好杏子都卖了，剩下的次等品和山杏，剔除杏核，晒成杏干儿。一次，亲戚来我家，背着大半尼龙袋杏干儿。秋天，帮父母下地干活，总要往衣兜里装些杏干儿。歇息时，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喂一块。初尝像肉干，有嚼劲。经口水的浸泡，有些像柿饼。很快，一股穿越腮帮的酸味，横冲直闯，在肠胃里闯荡出一股股暖意，刺激得全身的每个细胞都雀跃了。天下最美味的酸，莫过如此。

杏子的酸，酸得光明正大，酸得让你泪眼婆娑，爱恨交加。等你酸得难以招架时，一股甜甜的杏香，收买了你的心。此后，你对杏子念念不忘，生死挈阔，与子偕老。

多年以后，成片的杏树成了一个传说。每逢夏天，故乡的大街上，土生土长又大又黄的杏子，难觅其踪。外婆已去世多年，那棵杏树，早已成了院子里那座大瓦房的栋梁。乡下亲戚的村子，大片的杏树撤退了，豪华的旅游度假村，星星点点的农家乐，将村子装点得闹哄哄的。

据说，有记者慕名而来，站在光秃秃的山上，端着相机，一脸的困惑：“这杏花村，怎么连棵杏树都没有啊！”村长嘿嘿地笑，露出被旱烟熏黑的牙齿：“搞开发嘛，都砍了。”

在故乡，仍能吃到杏子，大都是从远处运来的，又大又光鲜，精装版，吃着就不是那回事儿了。酸酸甜甜的杏子，最终成了一段美梦，在梦里，年年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