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终与死的区别

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曾子曰：“始死之奠，其余阁也与？”

曾子曰：“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子思之哭嫂也为位，妇人倡踊，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

古者冠缩缝，今也衡缝。故丧冠之反吉，非古也。

在古代，同样是去世，小人叫死，君子叫终，这是为何？

一个君子刚死，就用他身旁平日的剩菜剩饭来祭祀他，这合礼吗，为什么？

一个男子的嫂嫂或者小舅子过世，他们夫妇一起去吊丧，为什么要他太太先哭，男子才上前？

诸君是否好奇？欲知缘由，请听本集详解。

子张病，召申祥而语之曰。子张，他是姓颛孙，那么，子张生病，他就召他的儿子申祥，来告诉他最后的遗言。他说“君子曰终，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几乎？”他说一个人在世啊，君子到他生命的终了叫作终。

什么叫做终？终的意思跟死不一样。死是什么？死就是阳气消尽了，为死，精气神消耗殆尽，为死。一般的人就是精气神消耗到殆尽，还没死的时候已经枯木槁灰，对不对？这是小人叫做死。

君子不叫作死，君子叫做他的责任已终，他的气节已终，他该办的事情、他该培养的气节，他都培养起来。君子无愧于天地，所以叫作有终。他终有一个很好的归宿啦，所以就叫君子有终。小人只是死而已啦，精气神消耗殆尽而已。

吾今日其庶几乎，他说我啊，我一辈子就求做个君子，到今天为止啊，我要死啦，这个“庶几”就说几几乎乎啦，希望，希望侥幸的话啦，我到今天为止啊，算是可以有个君子之终啦。说我不求什么，只求说在生，生在世上的每一日啊，做一个无愧的君子，我所求的只是一个君子有终而已啊。

那他讲这句说什么意思呢？并不是说，我一辈子都是很好的哦，不是在讲这个夸大自己的意思，而是在说我一辈子都战战兢兢。小子啊，他跟他的儿子说：说小子啊，你帮我办后事的时候，请你记得哦，一切办我的后事要依礼而行，千万不要有逾越我的分位，逾越我的矩度的事情发生，为什么呢？因为我一辈子就是要求一个善终、一个君子有终，要求一个每一件事情都在我的分位上，我不希望超出我的分位，在我死之前我一切都可以做主，但是我死之后呢，我做不了主，变成你做主，所以我要告诉你啊，君子曰终，小人曰死。我呢到现在为止，几几乎乎，我尽量的战战兢兢地在君子有终的君子的气节、君子的道路上，最后这一小段的路，要由你来帮我完成，请你依古礼、依一个君子的正礼，不超越我的本分的方式之下，来完成我的丧礼。他的意思是这样。各位可以看得到，古代的人不怕死，他死的时候他也要死得其所啦。

曾子曰：“始死之奠，其余阁也与？”曾子说啊，始死之奠，说一个人刚过世，他的奠祭，奠就是祭啊，祭祀。一个人刚死，要用什么给他祭祀？其余阁也与，这个阁是什么呢？阁就是置物的架子。

一个人生病了，他的饮食，他不能起床了嘛，他的饮食各方面啊，他都在他的床上进行，对不对？所以，他的旁边就会放一个简单的架子，这个简单的架子，就是放他生病的时候，每天三餐所要进食的东西，可能买来的东西，就暂时放在上面；吃完的东西，也暂时放在上面。这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意思啦。那也不能够把他的东西放在地上嘛，总要放在那个架子上。

那人刚过世的时候，因为是很仓促的事情。那么要用什么来祭祀他好呢？你不是一下子就能够去周旋准备，因为什么时候死，你不能料定嘛，各位，对不对？也许一拖又两三个月，你不能准备说，诶，先准备一份这个人死的时候要给他要祭祀的东西。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啊，不是这样吗？所以，祭祀的东西都是真正死的时候才会开始准备的。

亡者呢，过世之后所穿的衣服啊什么的，也都是真正过世才会去准备的。你不能够说，早几个月把它准备起来，这个是不孝儿孙才会去干的事情。因为我们对于我们的先祖，我们不忍他离去啊，你不是说希望他离去啊，对不对？

祭祀的东西要以什么呢？你没有先买的。可是人已经过世了，我们要送他一程，我们要对他表示敬意，那你会要有食物啊。为什么要用余阁，余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当时这个亡者他还活着的时候，放在他的床旁上，暂时放他的所吃的所用的，一切器具的方面，可能会有水果，可能会有三餐，对不对。就用那一份当时活着的时候啊，他还在用的那一些剩余下来的可能是酱啊，可能是什么酱料之类啊，可能是在上面他喜欢吃的水果之类，就用这些东西呢来祭拜他。

这个是不违礼的，为什么呢？不是说使用过的就不能用，这里面有一个仁者的心思在里面，怎么样的心思呢？就是人刚死他的灵魂、饮食习惯各方面，还停留在生的时候，为什么？因为他渺渺茫茫，他其实不认为他已经死了，他就像做梦一样。所以他刚吃过的东西你拜他，用过的酱料你拜他，并不觉得失礼，反而是他的习惯，他可以接受的方式。

所以，曾子才说，始死之奠，刚过世，用什么来祭拜最适合呢？其余阁也与，那就用他活着的时候，在床边上，正在使用的东西，也正是他需要的东西，也正是他喜欢的，他能够适应的、他熟悉的，他刚死的时候这一些东西对他来讲，是最没有冲突感的、最自然的，这是一种体恤亡者的心思。而不是说用剩菜剩饭，还是用过的东西是一种不合礼，不是这个意思，这是非常的切乎人情体恤亡者心思啊的一种礼。

下一段，曾子曰：“小功不为位也者，是委巷之礼也。”在当时因为礼制已经有一点慢慢的崩坏了，在这个崩坏的过程里面，就有人说”小功不为位也者“。有人说小功不为位，就是服小功的丧服，不去计较亲疏的分位，不去计较先后的次序，就可以去吊丧，就可以去哭丧。

他说”是委巷之礼也“，委巷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那种卑微的小巷里面，没读过书、不懂礼数的人，自己所编起来的礼。礼反正是大家觉得麻烦就会把它越删越简单。礼之所以麻烦，有的人觉得麻烦，有的人其实是因为他不懂这个礼里面的内涵哪，因为内涵你不懂，然后又有繁琐的礼数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麻烦，然后就会想把他越改越简单，当你把这个礼改得越简单的时候呢，那个仁者的存心，也就灭亡了，对不对？

曾子是在举例说，就像“小功不为位”，现在乡里野俗里面大家都是这样认为。那小功是什么呢？小功就是比如说曾祖父曾祖母的丧服，或者是伯伯叔叔的丧服，或者是嫂嫂等等的丧服，所穿的就是叫作小功。小功的丧期是五个月。说着小功丧服的时候，不必以亲疏的位列来吊丧，曾子说“这个不是正当的礼。”

古人行礼，不管是斩衰、还是齐衰、还是大功、还是小功，都会依照它的序列、序位，而去吊丧，这个才是君子的正礼。曾子说这一段，是在批评当时，礼开始崩坏，它的由来，并且希望说，由他的提醒，能够再把古礼给振兴起来的意思。

下一段，子思之哭嫂也为位，妇人倡踊。

那么，曾子既然是说小功不需要序位，这个是野俗之礼。那他就要来提出说明，说子思之哭嫂也，那么，子思他的嫂嫂过世，他去牌位上去吊丧，那他就要在亲疏应该有的位置上吊丧。那于礼来说，这个嫂嫂跟叔叔之间是不必穿什么服的，就是去吊丧了。但是去的时候，子思没有先吊丧，而是由子思的太太，妇人倡踊。由子思的太太带头先哭，然后去吊丧。

妇人在先，就是表示说亲疏之位哦。刚刚不是讲小功不必亲疏之位吗？现在就是在说，你去吊丧，带着你老婆去，现在是你嫂嫂的丧事，跟你嫂嫂比较熟的应该不是你这个小叔嘛，对不对？应该是你的太太，妇人跟妇人比较熟嘛。怎么妇人还没吊，怎么你先吊丧？是不是表示你跟你的嫂嫂比较熟呢？各位，这个在古代来讲，是有嫌疑的，对不对？

因为要避这些嫌啦，所以，还是有序列要注重的。这个序列就是说，好，我跟我太太去，去为一个妇人吊丧。当然可想而知，那个妇人跟我太太比较熟，而不是跟我比较熟，我跟她熟是因为我太太的关系等等之类。所以由他太太先吊丧，先哭，而后子思在后面吊丧。

所以，你看哦，在古代来讲，好像不论什么事情都是夫唱妇随，男人要先。可是你看像这样的分位，过世的人是一个女性，是一个妇人，这个时候呢，就要妇人倡踊，而不是男人倡踊，这是不一样的。那个踊，踊那个字就是哭嚎，哭嚎叫作踊。

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申祥是谁？前面讲过是子张的儿子，那言思是谁呢？言思是子由的儿子。申祥的老婆，跟言思，就是兄弟的关系。那这个也不必穿戴什么孝服之类，都不必，但是呢，就是要去吊丧。

申祥他哭言思，那么其中比较重要的关系是在哪里呢？是在于说申祥的妻子的关系。所以申祥去哭言思的时候，也是他的妻子先倡踊，而后申祥才去吊丧、才开始哭。这个就是讲一个分位的问题。

所以，用这两段在补充什么呢？补充前面说小功不为位，刚刚举的这两个例子都是小功之服，小功要不要依照他应有的先后次序的分位去吊丧呢？是需要的。就好比说子思的例子，好比申祥的例子，都是很注重这个分位上的，不可以超越他的本位，这个才叫做礼。

所以，一个君子在世上办事情，要不要有先后呢？这个也是很重要的。要不要分大小呢？这个很重要的。一个事情，到底是君子还是小人呢？我们怎么看这个人呢？就是看他办事情的大小先后，像刚刚这个，也就是讲一个大小先后。

下一段，古者冠缩缝，今也横缝。那个缩，念sù。

古者冠缩缝。所谓古者，指的就是殷朝以上，叫做古者。那个时候的帽子，是缩缝，缩是什么意思呢？直的，直的。《孟子》里面有一段“自反而缩”，有没有？自已反省自己很正直，缩就是直。他的帽子的缝，是直缝的。

今也横缝，今就是指当时的周朝。说到周朝的时候，这个冠是横缝。为什么是横缝呢？因为他为了要把这个做的更有文采，然后，帽沿做了很多的皱褶，那些皱褶直缝就不方便，就要来横缝，古礼就有一点改变了。

故丧冠之反吉，非古也。到周朝的时候，所有一般戴的冠子，都是横缝。唯有一种冠子是直缝，什么冠呢？就是丧礼的时候用的冠，是维持直缝。为什么维持直缝呢？因为它比较质朴。它那个样子，旁边没有文采，旁边不摆裙缝，所以就变成直缝，感觉质朴。

各位，丧礼所用的一切东西都是非常质朴，它绝对不会，在丧服上弄得好像很花俏、很漂亮，这样是很失礼了。各位，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今天去参加一个丧礼，然后我们还化妆，还化得五花六彩的，就像你要参加一个喜宴一样，这合礼吗？这个不合礼。淡淡的，尤其是衣服不是素白就是纯黑，对不对？就是都要以最淳朴、最朴素的方式，而不是去增加人家的光彩。你穿的五花十色，好像要去增加人家光彩一样，治丧事的事情不是光不光彩，但是，你不需要把它弄的五花十色，对不对？

因为殷朝的帽子还维持直缝，非常地质朴、不花俏，所以，丧礼的时候的冠，依然维持直缝。可是在殷朝之前，却不是这样哦。殷朝之前，不论是丧的冠，还是平常的冠，都是直缝，因为它本来就很质朴。是因为后来越来越演变，演变成要比较花俏，才变成有横缝。所以，这边是在说明说丧冠之反吉，非古也。什么叫反吉？在周朝，吉冠是横缝，丧冠是直缝。丧冠跟这个吉冠相反，非古也，古代不是这样，古代是吉冠凶冠，反正都是直缝。

这一段是在说明什么意思呢？它的用意就是在说，很多的礼，慢慢慢慢地演变，很多的古礼、质朴的礼，慢慢地丧失。有很多的风土民情，跟时代的变迁，在里面，就渐渐渐渐把古代的礼的原意，给丧失了。

这边是在说，比如说现代的人都误会，误会说丧冠跟吉冠就要相反，其实不是的。是因为后来越来越重文采，所以自自然然就把直缝的冠给丢失了。但是一办起丧事，大家也不忍心去用那个很有文采的帽子啊，所以就会继续沿用古代那个质朴的那个帽子的样子。

所以就举个例子来说，比如现在我们，还在我小时候比较常看到啦，人们常会穿草鞋。其实那个草鞋就是现在办丧事的时候，用那个稻草随便编一编，踩在脚上，那个草鞋。

其实当时不是代表丧礼的时候穿的呢，它是一般的工人做工的时候就是穿这个。尤其它最好用是用在哪里呢？他过河的时候，用那种鞋子，草编的鞋踏在再滑的石头上都不会滑。现在你用再好的科技哦，你要做一个鞋子，去踩在那个很滑，滑溜溜的石头上不滑，很难的很难的。但是那种草编的鞋子，那我真正踏过的，那个是一点都不会滑，因为我小时候就见过这种，玩过这种草鞋，那我阿妈她还会编这种草鞋，所以，当时草鞋并不代表丧礼的时候用的。可是直至现在这种鞋几乎绝迹了，现在有买这种鞋的人，几乎都是家里父母过世，才会买到这种鞋。

这是在说明说，礼，经过慢慢的演变，很多的古礼，一演变过后，产生了很多的误会，其实古代的原意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