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之歌
日本有句俗谚叫作“死刑犯唱小曲”,形容一个坐在瘦马上带往刑场的死囚,死到临头仍不肯让自己显得落魄,故作轻松潇洒地在马上低吟小曲。据说这句谚语是在嘲笑别人死要面子不肯认输,但我总觉得,文学恐怕也是如此。废话不多说,就从身边的伦理问题谈起吧。如果我不提想必谁也不会说,因此我要谈以下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听起来或许好像是什么英雄式发言,不过,首先我就讨厌我的老母亲。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无法喜欢她。她很无知。因此令人难以忍受。
接着,我必须说我对《四谷怪谈》的伊右卫门深感同情。真的,如果妻子的头发脱落,整张脸红肿变形生疮流脓,而且还是个跛子,从早到晚只知哭哭啼啼,就算不是伊右卫门,恐怕也会想把家里的蚊帐拿去典当,整天在外花天酒地。接着,我想谈友情与金钱的相互关系,接着我还想谈师徒之间的礼仪,我想谈士兵……我有很多很多话题可以说,但我毕竟不想现在就被抓去坐牢,所以就此打住吧。总而言之我想强调的是我没有良心。打从一开始就没那玩意。
对鞭影的恐惧——换个说法也可称之为担心被社会排挤嫌恶的悬念、对监狱的憎恶,那种东西一般人似乎通常称为良心的苛责。谈到维护自我的本能,就连拉车的马与看门狗都有。但是同住的上班族劝告我,不要装疯卖傻故意做出就日常伦理看来明显是胡闹的举动,也不要血气方刚地在世间传统守旧的地方肆意妄为。不!我振作精神在心中呢喃。我是要树立崭新的伦理。我要创造以美与睿智为基准的崭新伦理。凡是美丽的、伶俐的东西,都是对的。丑陋与愚钝的都该枪毙。
问题是,这样站出来后,我究竟能做什么?杀人?放火?强奸?就算我浑身战栗地憧憬这些行为,我也完全做不到。我猛然站起,随即又颓然跌坐在地。这时上班族又出现了,对我强调认命与怠惰的好处。姐姐寄来愚蠢至极的信,劝我体谅老母亲的忧心好自为之。我快要疯了。怎样都无所谓,我偏要莽撞无谋地去做别人劝我别做的事。我走投无路肆意疯狂,最后的下场就是自杀与住院。而我的“小曲”似乎也将在这之后立刻开始。
被带往刑场的死刑犯,随着瘦马摇摇晃晃,悠然哼着歌曲:“我是神的继子。我讨厌在事情未解决的状态下交由神来裁决。我只希望一切皆由自己亲手切割。神没有帮我任何忙。我不信神灵的启示。我是知性的工人。我是怀疑的高手。我故意将文章写得拙劣或故意写得无趣,我不畏神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我已经清楚得不能更清楚了。
啊啊,从这里俯瞰下去,大家都显得愚昧又肮脏。”虽然嘴上唱得热闹,咦,刑场已经近在眼前了。而这个男人也“肯定会在创造中惨痛又勇猛地步向没落”。查拉图斯特拉就在这时大剌剌地冒出来,补上这个无谓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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