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力彬，昱煊，李净
编辑：余凡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尼采
一
在凌晨7:00的城市里，我迷路了。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很多，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同一个方向前进，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我想要向他们问路，可他们都会拿毒蛇一样的吐着猩红信子的目光舔我的脸，凉丝丝的，让我产生一种会被吞噬的错觉。
我开始在钢筋水泥的怪物之间奔跑，像是一场巨大海啸中的孤独逃生者。所有的景物都化成一股风，从耳边刮过，凉嗖嗖的。
这场疯狂的逃亡终止于落在我面前的一只风筝。那是一只青鸟形状的风筝，两条长长的翎尾间藏了青色的波浪。
我捡起风筝，递给眼前的男孩：“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那是一间木屋，屋顶上有三只青鸟在轻声鸣叫。它们同你的风筝一样美。”
“为什么要回去呢，待在这里不好吗？”男孩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风筝，“你要独自一人走完那条漫长的路，路上也许荆棘密布，万丈深渊。相比之下，这座小城安宁多了，待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怕。”
“就这么成为城中的大人，真的好吗？”
男孩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风筝：“你知道风筝为什么要用线来系住吗？因为断了线的风筝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无情的大风刮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究是要回家的。”我看着男孩，他的眼睛深蓝得就像雨水洗涤后的天空。
“出了这座城，就再也回不来了。”男孩惋惜地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了远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祝你好运。”
二
时针和分针重合在“12”时，我走出了小城。
我感觉自己已经跑了很久，连呼啸的风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可仍身处一片如牛乳般浓稠的白雾中。远方的天空渗下青灰色的天光，在弥漫白雾的树林间形成一条奇异的通路。
“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它的屋顶上有三只青鸟在轻声鸣叫。”
一位头发卷曲的青年站在我的面前，他双手举着一面巨大的蓝色旗帜，上面画满了我看不懂的文字符号，像是古老部落的神秘图腾。
青年突然挥舞起手中的旗帜，他猛烈的动作吓了我一跳。
“尽管往前走就是了！”青年用充满魄力的声音说道，“充满荆棘和暴风雨的远方才是我一直所追求的东西啊。大胆向前走吧，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模样！”
他狂热地发表起自己的演说：“这个世界上的人活得太压抑了，漫长的时光将他们变得平庸，使他们的生活成为一潭积满淤泥的死水。
但那并不是我所追求的青春，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于是我开始故意说一切激怒父母和老师的话，做一切激怒他们的事，我逃课，打架，辍学，这种刺激产生的肾上腺素使我感到难以言喻的快感，这才是真正的青春啊！”
这个愤世嫉俗的疯子在我的面前跳起了疯狂的舞蹈，那癫狂的模样像吸食了一整包致幻剂的瘾君子。
我听见了他浑身上下每根骨骼都在咯咯作响，也许以后他都会跳着这种怪异的舞蹈奔向他所谓的青春。
三
下午5：00，我走出树林，看见了一条蜿蜒而虚幻的河流。
夕阳悄无声息地染红了西半边的天空，残阳如血，浸满河面。那似乎被火烧着了的河流载着童年时的幻梦和心底最隐秘的愿望，从年少流向少年。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头蹲在河边，看上去十分痛苦。
“你还好吗？”我慢慢走近他。
男人站起身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感到从他身上蔓延出的悲伤，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一般。
“还是有人走到这里来了。”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一条由所有不幸和艰辛构成的路，太痛苦了，根本没有人能真正走完它。”
“可是我一定要回家。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男人看了我很久，眼底亮起一抹星星般的光亮，思绪似乎回到了久远之前。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过一段疯狂热爱篮球的日子。那段时光，我觉得在球场上流汗的样子是最帅的，不管什么时候，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在一起打篮球都很开心。你懂吗，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每一次站在球场上，我都觉得自己离梦想是那么近，伸手就能触碰到。”男人黝黑的瞳孔瞪得很大，有晶莹的液体从眼眶流出，“我喜欢在球场上纵横驰骋的感觉，也只有那时，我才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平庸，我的灵魂深处竟也沉睡着一头小兽，平日被圈禁于平凡的躯壳中，只有触碰到篮球的那一刻才会真正苏醒，咆哮着扑向一切。
篮球是我的梦想，是我的信仰，是我一生的坚持。我曾经一直这么认为。
可是，渐渐地，我就不那么喜欢打篮球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最初那种对篮球的激情已经燃烧殆尽了。我不再疯狂地想要穿上球衣，换上球鞋，在球场上拼命了，曾经那个在夏日涌动的热浪中也能打上一个下午的少年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在这条路上，时间不仅会消磨一个人所有的锐气，还会偷走他的梦想。”
男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定格在了某个时空当中。
他痛苦地说：“已经太晚了，成长道路上的我们再也无法回头。”
男人伸手指向了远方：“但也请努力地走下去，不要让自己后悔。”
四
夜晚10：00了，我在一间店铺前停了下来。
店铺的名字只有两个字——“莫失”。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这么想着，我走了进去。
大大小小的货架上全都摆放着一个玻璃瓶，瓶内流动着细碎的银白色光芒。一位老人从柜台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那是一间木屋，屋顶上有三只青鸟在轻声鸣叫。”
“咳咳，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老人并没有回答我，他发出如同破旧的手风琴拉出的干瘪声音，“每一个人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全都在这里。”
“不过，你还用不上它。那些在这条路上彻底绝望的人才需要它，好让他们回顾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老人的眼里流动着深邃的光，“青年时期，他们叛逆不羁，狂妄和自负犹如野草一般肆无忌惮地生长，直至把他们成长的道路遮挡得严严实实，丝毫不留一点缝隙。
到了中年，他们又为自己丢失的东西感到惋惜，于是开始压抑自己，能够使他们释怀的某些东西早已在这条路上被打磨得比一面镜子还要光滑，无论做什么，都拯救不了那颗千疮百孔、痛苦不堪的心。
“在这条路上，他们把自己给弄丢了，于是终于迷失了方向，再也走不出去了。”
老人微眯着双眼，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解剖开来，“莫失莫失，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了。”
老人伸手指向远方：“纵使千辛万苦，也请不要辜负。”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梦境中的呓语。
五
我已经走得很累了，但我不能停下，我要回家。
即使前方蛰伏着野兽，即使漫长没有尽头，我也会始终坚定地走在这条路上，如同一直南飞的火烈鸟，只要一息尚存，便永不停息。
这是我的路，没有人能够代替我走完它。
不要害怕，不要迷茫，只要始终向前，一切就不会太糟，我对自己说。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又是一个崭新的早晨。
我听见了青鸟欢快的鸣叫，我知道，我就要到家了。
灯芯草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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