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音:雨禾
编辑:云杉
没想到,我是以游客的身份进入草原的。那时正值八月上旬,草原无荫无蔽,太阳透过车窗依然晒得人皮肤发烫。前往草原的路并不平坦,一路颠簸下来我昏昏欲睡。
“再翻过这个山包就快到了。”
我被这句话吵醒,揉了揉惺忪的眼才惊觉,原来已经进到了草原的深处。“草原深处”,这四个字几乎是在我清醒的一瞬间就蹦出来的。仿佛世界上所有的“深处”都是一样,藕花深处总比藕花近处要让人迷失其中,人心深处也总比人心浅处更难以探知。这里草和牛羊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于我对草原的初始印象,草原深处的一切都是铺天盖地的,我被裹挟其中,就像一颗星子倏忽落入宇宙万象。我既属于这里,又不被完全接纳。
车子驶过最后一座山丘,一片平坦的村落坦然而出。这里是红格尔苏木,我父亲童年的家。八月的草原已经由深绿向黄绿过渡,但红格尔苏木的草势仍劲,摸上去甚至有些割手。这个草原村落地形并不复杂——一座白色庙宇卧在几个山墩子前的高地上,居高临下地半抱着七零八落的人家。
草原里的风很大,我怕携着沙砾的风把脸上的妆吹花,直至把口罩、墨镜和帽子全部穿戴好才下了车。墨镜里的庙宇呈现着一种类似神圣的光辉,即使墙壁上的白漆已经出现了稀稀落落的裂纹,也只是对这种神圣有微小的影响而已。行至寺庙正门,大家都想进里面瞧瞧,我只是向里面望了一眼,看见满殿神佛积灰不少。寺庙门口有两个喇嘛,一倚一坐待在门口,站着的稍年长一些,手里握着一种颇似海螺的乐器吹奏。我突然好奇,在别处见的和尚喇嘛好似都较为肃穆,这样闲倚寺门、信口吹奏的僧侣还是头回见到。
我站在门口等大家从庙里出来,一起前往后面的山包上,只想看看整个村落的全貌。
“里面有什么稀罕东西吗?”我笑着问。
“能有什么,两边案台上摆着老收音机和信徒捐的绣品,只要有佛像的地方就有好几张散落的功德钱。”
我回头看看那座卧着的庙宇,庙门口的喇嘛吹完了乐曲的最后一个音。我突然觉得,这座老庙和别处的寺庙真的不同。你有十分的期望与热忱,它就有十分的安静与接纳。
“哇,这里有一个碉堡!”我被吸引了过去,原来在向上的小路旁边,真的隐藏着一个石砌的碉堡,上面模糊地刻着不知是哪个军队的第四十八师,碉堡里面积着一涡雨水,一个矿泉水瓶子飘在上面,和一支树杈一起。听我爸爸说,在他小时候就在这个山包上,曾经挖到过很多颗子弹,还有军用手套。那是四十几年前的依稀往事,如今和这座小小的碉堡一起出现在了我的眼前。看来,这里曾经有过几场大仗,这个深处草原腹地的村落,承载着如今草原游客的探索、四十年前父辈的童年,甚至还有几场不知是哪两军对垒的战役。以前总理所当然地以为,海纳百川,海一定是波澜壮阔的。如今,红格尔苏木这个小地方却让我有了一点不同的想法。或许......海纳百川,百川生生不息,海也可以只是沉静地接纳吧。
薄暮将山坡上的绿影映的透明,阳光又一层层把那朦胧的光影渐次拨开,我摘下墨镜和口罩,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也不去想妆容会不会变花,此刻我亲自和红格尔苏木的一起沉浸在独属于草原的日薄西山中。这个位于草原深处的村落和面向世人的景区有着极大的不同,没有什么建设规划,也没有所谓的草原风情,一切都纯属自然。庙宇自然存在,山坡自然倾斜,绿草自然铺展,自然到我不能归属于此。
我们沿着山路走下来,老庙的墙壁被最后一丝夕阳染红。此刻是傍晚七点十一分,我上车,而草原安静送客。车子扬起一阵尘土,后视镜里的红格尔苏木慢慢变得隐约起来,后排有人问:“这里就只是这样吗?”红格尔苏木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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